碧霄城不同於金陵,金陵城外稻田遍布,所產之糧可滿金陵之需,但碧霄城外卻僅有蓮花河畔,以及往日朱家所留的藥田,也許可以用來食用,卻是難當主食,亦難滿足城內百姓需求。
糧食不足,百姓也無需去往它城購糧,因為它城之中也是有著聰慧之人,知道碧霄城需求,便將糧食主動送到碧霄,從而賺取錢銀。
嘟嘟要做的便是,結合夏璃散財之事,截斷一切外城所供,並通過日常消耗,讓城裡百姓逐漸步入一個資源緊缺、匱乏的地步。而所謂的資源,最為直觀的表達、認知方式即是食物,而百姓日常消耗最多的,恰恰也是食物。
而越發減少的東西,人們稱之為稀。不斷稀少的東西,需求量卻是不斷加大,那麼其價格自然也會隨著競爭而水漲船高。
錢,從夏璃手中流出,且是到了百姓的手中。
糧食若是匱乏,百姓便會用大量錢銀去購買糧食,但碧霄城裡的糧食必然有限,且使遠不足以滿足所有人的需求。既然無法滿足,那麼城裡的百姓必然會利用手中的店鋪,的貨源,乃至自己所的人工乃至一切方法去賺更多的錢。而那些需要繳納房租的、購買貨源的、乃至是雇傭夥計的百姓,為了維持自己的生意,必然會將自己的商品價格提高。
直觀而言即是城裡的物價,會隨著糧食價格的不斷提高,而不斷提高。
物價提高了,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這不斷上漲的物價,而且在物價上漲的同時,也會引發一係列的問題,而這恰恰是嘟嘟想要看到的。例如說那些居住在城中心,不曾得到夏璃所散之財的百姓,一定會在物價飛漲之際,產生一定程度上的不滿。
看似嘟嘟是在為難城市邊緣的百姓,實則主要目的是為難城中心的百姓,而為難的方式即是利用不斷上漲的物價,給這些百姓帶來巨大的壓力,而在壓力之中,嘟嘟也一定會在城中心、城邊緣百姓之間,製造矛盾,從而引發罪孽的滋生。
是清晨,亦是天色未明之際。
百餘人的隊伍馭馬驅車,於城外浩浩蕩蕩而來,若仔細瞧看,便可發現這些人皆是身強體壯,且有刀劍傍身。手持火把,不僅照亮隊伍,更是照亮前路,致使隊伍縱行夜路,也能保持著平穩的速度。
隊伍緩行,且是行至兩座藥山之間的峽穀小路,前方有人策馬,似是引領著隊伍前進的方向。其名路遙,歲在不惑,人高馬大,麵色剛毅,縱是碧霄近在咫尺,如炬雙目也是時刻警惕著四周,顯然是經驗老道之輩,無論何時都不願放鬆警惕。
嘶
僅是入穀,胯下烈馬即是無故嘶鳴,路遙連忙拉扯韁繩將其安撫,且於嘶鳴聲中察覺到了異常,故而吩咐商隊停止前行。
“大哥。”
隊伍中有人前來,其名路遠,模樣與路遙有著幾分相似,不過年歲卻是輕了不少,且從名字與對路遙的稱呼來看,應是路遙之弟。
“不大對勁。”路遙蹙眉,遙望碧霄,且將目光落在了那黑黝黝的城門洞上。
“小心戒備!留意四周!”路遠不曾輕視,且是連忙回首呐喊,提醒著隊伍中的弟兄們,但呐喊聲剛落,即感掌心竟是莫名一痛,同時也是察覺到了隊伍中的異常。
僅見隊伍中所有人的身上,都莫名出現了一道傷口。
傷口細微,似是不慎擦碰到某種鋒銳之物所成,其位置也是不同,有些出現在拿著火把的手掌,有些則是出現在大腿之側,似是刮碰到了一旁的貨車之上,也有些許出現於肩,似是不慎撞在了某處,尚有些許傷口竟是出現在腳掌之上,看上去就像是踩到了無形刀刃一般。
“有修士!卻不知是何種靈力特性!”路遠環顧四周,一眼便察覺到了問題所在,畢竟一人不慎受傷可以理解,若是百餘人同時受傷,便是難以理解之事,也唯有修士那千奇百怪的靈力特性,才會造成這難以理解的事情。
“不知是哪條道上的兄弟,還請莫要與鄙人開此等玩笑,若是有意求財,不妨出來一見,都是道上走的,凡是都有的商量!”路遙牽韁的手掌也是莫名擦傷,卻也不曾在意,僅是環顧四周以及兩側山體之上的梯田,呐喊而言。
無人回應,路遙也好,路遠也好,甚至是隊伍中的弟兄們也好,皆是四下觀望,試圖找出那暗中出手之人。但經片刻之後,四周依是呈現著黑暗、寂靜的模樣,絲毫不見有人前來。
啪
於短暫寂靜之後,終是迎來了突兀的聲響。
但可惜的是,發出聲響的不是那暗中出手之人,而是隊伍中一位弟兄倒地的聲響。
一位身強體壯的漢子,極其莫名、突兀、且是沒有絲毫預兆的倒在了地上。路遠見狀連忙上前查看,經試探鼻息、摸索頸下之後方才發現這身強體壯的兄弟,竟然已是斃命。
啪啪
僅在查看之際,路遠即聞又有聲響傳來,待翹首瞧看方見,隊伍中竟然又有兩人倒地。
“鬼!有鬼!!”
好端端的人,說沒就沒,且是不見外敵,也是不見內鬼,縱是暗箭傷人,也應該能夠得見所謂的暗箭,但此刻隊伍裡的兄弟見同伴死的毫無預兆,便隻能下意識的聯想到鬼神之說。
一人叫喊,隊伍中的弟兄們皆是慌亂,且皆是對著山穀儘頭,碧霄城那黑黝黝的洞口逃竄而去,而在轉身逃竄之際,竟是又有數人莫名倒地,沒了聲息。
見隊伍四散而逃,縱是路遙有心,也是沒有任何約束的辦法,隻能拉起弟弟路遠與他共乘一馬,對著遠方碧霄城策馬疾馳而去。
路遙策馬在前,未過片刻即是來到了碧霄城門洞之前,雖有衝入城中之意,但胯下烈馬卻是瞬間駐足,且是驚恐不安的對著黑黝黝的門洞中瞧看而去,若非路遙拉扯韁繩,恐怕此刻即要調頭逃走。
烈馬不安,且是轉身,致使背上的路遙得見來時的道路
僅見百餘位弟兄,已是零零散散的倒在了來時的道路之上,皆是沒有了聲息。
啪一聲輕響再起,路遙清晰感受到背後一輕,縱是不敢向後瞧看,但為探清現實,也隻能向身後瞧看而去。僅見自己的弟弟,竟是摔下了馬背,且是倒在了地上,如若那百餘位弟兄一般,沒有了絲毫聲息。
路遙翻身下馬,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來到了自己弟弟的身邊,但也僅是來到身邊,尚未俯身查看,即感莫名的危機感,瞬起於心頭,而這份危機感的來源,即是他身後那黑黝黝的城門洞。
弟弟死了,卻並不憤怒,或者說縱有滔天的怒火,也是被此刻的驚懼所掩蓋。
冷寒瞬起周身,且是順額滑落,僵硬的身軀緩緩轉動,欲裂的雙目更是對著身後瞧看而去。
是人?是鬼?是凶獸?還是修士?路遙於一瞬之間做出了許多聯想,但也僅僅是聯想,縱是得以印證,也無法得到確切的答案。因為在路遙轉身一瞬,那隱於黑暗中的東西尚未現身之際,路遙便已是死在了城門前。
依是保持著轉身回首的模樣,也是保持著冷汗淋漓的模樣,但生命至此卻是走到了儘頭。
而黑漆漆、圓滾滾、大小如蝟的嘟嘟,也是於黑暗中緩緩滾出
微明未明的清晨,一隊人馬倒在了碧霄城外的道路之上,看上去似是發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也是一件充滿怪異色彩的事。但到了天明時分,碧霄城依舊是那個物價飛漲的碧霄城,而碧霄如裙環繞的城外,也依舊是呈現著晴蒼媚如嬌娘,靜謐一如既往的模樣。
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而這“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的事,無論是在白日還是在夜幕,都的的確確在發生,且不單單發生在一處,而是雨露均沾的發生在四方城門之外。
雖然四方城門相隔遙遠,但無論是在何處,總會有那麼一兩顆石子或樹枝,可供嘟嘟作為“對換”的對象。
無論是對嘟嘟的存在,還是對於商隊的消失,碧霄城中的百姓皆是毫不知情的。而毫不知情的他們,依舊在想方設法的琢磨著其他百姓荷包裡的錢銀,似乎完全不曾認知到事態的嚴重性。
經數日“辛勤勞作”,經數日“努力付出”,嘟嘟已是成功讓外來的商隊越發減少,而隨著商隊越發減少,嘟嘟也是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時間,可用於遊街戲巷。
嘟嘟又回到了當初的麵館之中。
麵館如舊,掌櫃的也是如舊,不過麵館中的生意卻也不似往日那般冷清,而是有了些許的景氣之相,當然縱是景氣,也遠稱不上是紅火。
三兩個百姓正零散坐於麵館之中,且是對著身前桌上的陽春麵發呆發愣,因為任憑他們如何去想,也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花上足足一兩銀子,吃這麼一碗不見絲毫油水,甚至連蔥花都不見寸縷的陽春麵。
麵館,往日百姓也是來過的,而來過的他們也是若有若無的側首,看向了桌子的中央,隨後又是側首看向了周圍桌案的中央。經再三確認過後,終是不得不去承認,往日放在桌案中央的醬醋瓶罐已是消失不見。倒也不曾詢問掌櫃,也許他們已經切身體會到,當下的碧霄城,但凡是能夠入口的東西哪怕是用於調味的醬醋,也是要錢的。
倒也談不上理解掌櫃,僅是拿起筷子夾起麵,似若咀嚼掌櫃骨血一般,將那麵條惡狠狠的塞入了口中。也許暗恨,卻也沒有絲毫辦法,在將陽春麵吃的一乾二淨,且將那清淡似就是水的麵湯儘數喝光後,眾人也就灰溜溜的離去。
掌櫃在旁,看得出百姓心中的不滿,但他也沒有辦法,不是他想要賺百姓的錢,而是不斷上漲的麵粉、房租價格,已是要了他的半條老命。麵館雖是不大,但開設起來也是不容易,為了將其維持下去,掌櫃的也隻能昧著良心去賺這份錢,且是盼望著城內物價能夠回落、下跌,從而致使日子恢複成往日的模樣。
原本的夥計已經走了,掌櫃的原本是想要將其留下的,但隨著物價的不斷上漲,夥計的工錢也必須要跟著漲,畢竟夥計也是要用工錢去維持家用的。但掌櫃的沒有錢,能夠維持麵館不倒,已經是竭儘全力了,著實沒有餘力再去照顧一個夥計。
也是沒有辦法,給了些許盤纏,便將夥計辭退了,而夥計倒也看得開,不曾為難掌櫃,僅是拿著錢銀去往它城,避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