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主席台,程一路裝作沒事一樣繼續坐著。任懷航的報告完了,全場鼓掌,猶如潮水。
在車子裡,程一路才把剛才老百姓上訪的事,給任懷航書記彙報了。任懷航皺了皺眉,問“機械廠的改製不是士達同誌親自抓的嗎?”
程一路說是。任懷航就不做聲了。他摸著頭,仿佛頭上長了什麼似的,好久才說“怎麼搞的?都上訪到會場上來了。像什麼話?”
程一路隻聽著,對於任懷航的這種問話,最好的辦法就是聽而不答。好在他本身問的時候也就不指望你回答。任懷航接著說“一路同誌你處理得很好,要不然就成了政治事件。士達同誌工作做得不紮實啊,不紮實!”
程一路依然不說話。,隻是哼哼地應著。
按照效能建設的要求,中午禁酒。因此中餐也就隻安排了吃飯的菜,雖然是下飯菜,但標準不低。市委辦預算的標準是每人三十元。中午卻隻到了三分之一的人。程一路知道一些人出去找地方喝酒了,特彆是那些鄉村乾部,沒有酒,再好的菜也不上味。還有一些人,可能正好抽這個時間,去走走親戚,畢竟還是正月。人少好,開支就更少,節餘就多,下半年市委辦的福利也好些。
程一路陪著任懷航吃了飯,王士達沒有參加,省建設廳來了幾個人,他要去陪一下。任懷航的精神很好,席間還講了好幾個小笑話。雖然並不十分搞笑,但大家的笑聲卻是熱烈的,也是由衷的。吃完飯,任懷航便回湖海山莊休息了。程一路沒有回去,他徑直到市委。張曉玉打電話過來,告訴他老家的一個親戚來了。程一路問是誰,張曉玉說是你的一個侄兒,我也不認識,不行你回來一下吧?
不回去了,你讓他到這兒來找我,程一路說,中午葉開也回去休息了,何況在家,也打擾張曉玉休息。
程一路的老家在湖西縣,就是現在錢昊管的那個縣。湖西是個革命老區,戰爭年代這裡曾經為革命奉獻了十萬英雄兒女,其中有七萬犧牲在戰場上。建國後,這裡一共出了一百一十個將軍,是個有名的將軍縣。程一路的父親當年也參加了革命,不過他後來轉到了地方上,因為他有文化,讀過私塾,當時地方上奇缺人才。程一路的父親到地方後,當過區長,當過副縣長,再後來,就走下坡路,一直到平反。平反時,他已經到了離休年齡,就退下來了。早在五十年代,因為程一路的母親是南州人,父親就把家安在了南州,自己兩頭跑。老家湖西,對於程一路隻是一個概念,隻是在填寫祖籍一欄時所要填寫的一個名稱。
父親在世時,每年至少要回一趟湖西,程一路在家時就陪著他,他是家中最小的兒子,也是父親最寵的兒子。在部隊時,父親每個月都要給他寫一封信,回地方後,父親給他八個字“誠實做人,老實做官”。雖然都是“實”,但意義不同。做人關鍵是信用,是名節;做官關鍵是老實,不能耍小聰明。父親去世後,遵照他的遺願,葬在湖西老家的祖墳山上。這樣,程一路每年也必得去上一兩次,清明和冬至。母親早在父親去世之前就走了。老家湖西的本家卻並不因為老人家的去世而斷了來往,特彆是程一路當了市委領導後,來得更多些了。有的是為這樣那樣的小事,有的隻是來看看,帶上一點土特產,吃餐飯就走。有時甚至連飯都不吃。程一路說不上對這些本家有多少感情,但是,有什麼事要找,他還是儘力地給辦。其實都是小事,打個招呼就能辦到。
泡了茶,靜靜地坐了一會,就有人叩門,程一路知道那個侄兒來了,就說進來。
程一路首先看到了一個光禿禿的腦袋進來了,接著進來一個個子不高身材發胖的中年人。這人臉不知是跑了路還是激動,漲紅著,喊了聲“小叔。”
程一路問“你是?”
來人說“我是成山家的,按輩份,是您侄。我父親和叔一輩,我爺爺和您父親一輩。我就得喊您叔。我叫二扣子,大名程飛躍。”
“啊,好像記得。”程一路答道,他覺得這人說話還挺有意思,看得出來是個見過點世麵的人,就又問“有什麼事嗎?”
“這……”二扣子停了一下,說“是有點事。叔,您知道我們縣的高速公路馬上要建設了。這幾年我也在外搞些工程,想在高速上找點事。可是,憑我自己去找肯定不行,我想請叔給說說。”
“高速公路建設是重大工程,對質量要求都很嚴格。有資質嗎?”程一路問。
二扣子馬上答道“有,我們是乙級資質,可以上高速工地的。湖西縣正在搞招標,是不是能請叔給錢書記或者朱縣長說說。不瞞叔說,錢書記那兒我也疏通了下,但是,您說一下,把握更大些。我們那工程隊,都是鄉裡鄉親的,山上有貨不值錢,田裡老是不出貨。說起來是革命老區,光榮得不得了,可還不是窮?家家窮得要死,我也就是看著過不去,才拉了個隊伍,想給大家找點事兒,有工程做,就有收入,叔說是不?”
二扣子這番話說得入情入理,程一路沒有想到這個大光頭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競不知道說什麼,隻望著二扣子,過一會兒才說“這樣吧,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會說的。”
二扣子也是個識禮的人,馬上起身要走,同時從腰裡摸出張小卡,準備放到桌上,一邊說“嬸我也不熟,就放這了。一點意思。”
程一路馬上喊住了他,讓他把卡收回去,臉上卻笑著,說“不要這麼搞,都是本家。能說的我一定說。好吧?”
二扣子紅著臉,把卡握在手裡,說“叔,我記著。餘情後感!”
二扣子走後,程一路也有點累了,就躺到長沙發上和衣睡了一會。下午會議的間隙,程一路找到錢昊,把二扣子托的事說了一遍。錢昊聽了,開玩笑說“秘書長說的事,我還能不聽?湖西是貧困縣,您當秘書長給家鄉做了許多好事,以後到政府那邊,更要為家鄉說話啊。這事我先記著,秘書長放心!”
晚上市委辦本來也安排了晚餐,可是會議一結束,大大小小的書記縣長全都走了。任懷航也另外有事。晚餐就成了辦公室的內部聚餐。程一路陪同任懷航到湖海山莊,任懷航的一個老同學來了。酒當然沒有少喝,任懷航書記的同學又是海量。程一路有些頭腦昏昏地回到家裡,張曉玉就喊,“快來看看,專訪你。瞧這主持人,好像從沒見過。”
程一路就朝電視上看一眼,自己正侃侃而談。簡韻在電視上看起來比電視下看更有氣質,張曉玉問“才來的吧?”
“好像是”,程一路答著,接過張曉玉遞來的茶,一屁股躺到了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