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感到張省長最近有些心事”,閻麗麗道。
“啊,工作忙吧?”程一路心裡其實也是一涼,但口頭上還是勸道“沒事的,放心!”
“那就好”,閻麗麗說了再見,掩上門走了。
程一路也有些疲憊,雖然不像往常那樣上班,但是這一天,也算是用了心的。他衝了澡,坐到床上看電視。電視裡正在播黃金周的旅遊情況。他看著有點懊惱。他想像得出其它人正在九寨溝,那如畫的風景,也真令人心醉。不過想回來,能見到老首長,而且老首長還這樣健康,他也就釋然了。
閻麗麗剛才說張敏釗省長要來來南州,這可能是隻給她一個人說的。那麼,程一路也不可能問。領導的事,即使是親戚,也不能問得太多。有時,你不問,就是不知道,彆人問起來含糊,人家也以為你知道。早些年,張敏釗還在南州時,有幾次嬸子問到張敏釗與閻麗麗的事,程一路隻說沒聽說。並且勸道一個當官的,在外麵有一些謠言,那都是彆有用心的人乾的,信不得!其實就是信得,嬸子也沒有什麼辦法。如今在官場上走的,有個彆關係走得近的異性,已經是正常不過的事了。這幾年,有許多領導乾部出了事,一查出來,每個後麵都有一些,有的甚至用“ba”來管理了。
這些事,對於程一路這樣在官場上泥一把、水一把地混了十幾年的人,見怪不怪。但是,閻麗麗說她感到張敏釗心情不好,聯想到上一次張敏釗神秘而匆忙地來到南州,程一路就覺得有些不能不讓人要往彆處想的念頭了。官場猶如江湖,有時甚至比江湖更加險惡。
程一路想著這些,就沒有心思再看電視,乾脆關了,一個人坐在床上點了一支煙。他一般情況下是不在床上抽煙的。隻有心裡有事的時候,而且是一個人,才偶爾抽一支。南州的官場一向以來,應該說還算平靜的。這麼些年,雖然也有個彆人因為腐敗而受到處分,但沒有出現過驚天的大案子。最大的案子是原來的桐山縣的縣委書記,因為收了一個鄉長的一萬塊錢,最終因為這個鄉長落選而案發,被免了職,黨內留黨察看。這個案子曾被張敏釗當作一個反麵典型,在全市的乾部大會上反複渲染。任懷航書記來了以後,多次說到南州的班子是團結的,南州的乾部是團結的。一個地方發展得快慢,與班子的團結與乾部的團結密不可分。團結,擰成一股繩,就是經濟發展的動力。言下之意,一個地方不團結,窩裡鬥,班子動蕩,人心不安,經濟也就無從發展。
看起來,南州這幾年算得上風平浪靜。就是任懷航與王士達之間有大大小小的矛盾,但也還沒有矛盾到影響整個班子團結和影響經濟發展的地步。作為市委班子中的一名成員,程一路從內心裡希望南州是平靜的,他不希望出現問題。就像撥蘿卜,一個不撥,一片平靜。撥出了一個,泥土鬆了。鬆了的泥土就會帶出另外的一大片蘿卜。這是程一路不想看到的,也是最不願意看到的。
湖海山莊的夜十分安靜,程一路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間睡著的。早晨醒來,外麵鳥兒正在一聲高一聲低地鳴叫。程一路走出房間,馬上就看見吳蘭蘭正站在樹蔭下,一扭一扭地扭著腰。他想轉回頭,吳蘭蘭已經看見他了。吳蘭蘭問“昨晚上沒回去啊?”
“啊,太晚了,就睡在這了”,程一路上前道。
早晨的空氣中還有些許的水霧,但是清新。吳蘭蘭笑說“我不知道,不然昨晚我一定要拉你出去喝酒。”
“是吧。我晚上很少出去的。這裡條件還行嗎?”程一路茬開了話題。
“不錯”,吳蘭蘭又扭了一下腰,“當然不會錯,皇家飯店哪!”
“哈哈,皇家都在北京。南州地處偏遠,是江湖啊!”程一路望望吳蘭蘭。吳蘭蘭沒有上妝,臉上顯得蒼白而鬆馳。
“我老了,是嗎?”
“啊,不不,不!很好的。你老了,我豈不成更老了嗎?”
“我知道。歲月不饒人啦!”吳蘭蘭說著看了一眼程一路。程一路並沒有接她的眼神,而是看著不遠處的湖麵,兩隻水鳥正在水中悠然地遊動。
老首長也起來了,程一路問了好,並問休息得怎樣。老首長說好極了,不過不比硬板床舒服。吳蘭蘭說老爸就是喜歡硬板床,睡了一輩子還嫌不夠。程一路笑著應和道這不僅僅符合傳統,也符合現代醫學的養生觀。吳蘭蘭說就你會說話,總說好聽的,難怪老爸那麼喜歡你。說完她也覺得說得有點過了,臉一紅,馬上止住了。
上午,按照程一路的安排,程一路、馮軍陪同老首長在南州市區看了看,重點看了南州老街,就是沿江即將要改建的濱江大道。老首長興致盎然,走走看看,特彆是對一些古建築很感興趣。在南州古塔上,老首長極目遠眺,居然口占一絕
萬裡長江水茫茫,
奔騰不息春浩蕩。
願作江水洗塵埃,
政通人和國興旺。
程一路笑道“老首長的詩,氣勢雄渾,胸襟開闊,真是將軍氣派啊!”
馮軍也在旁邊說“回去後,請老首長再親自把這詩寫出來,我要把它放在辦公室裡。願作江水洗塵埃,政通人和國興旺,好啊,好!”
老首長隻是笑,吳蘭蘭卻在邊上冷不溜地來了一句“我覺得也就一般,老掉了牙。還放辦公室呢?馮書記拍馬的功夫真的不小!”
程一路拉了吳蘭蘭一下,示意她彆再說了。老首長的臉也有點跨。一行人下了塔,車子又帶著大家繞城跑了一圈。老首長說南州城市規劃還是不錯的,手筆很大。然後大家說到現在全國各地的城市化進程,老首長卻不太高興了,說各地都在擴大城市,浪費了多少良田。民以食為天,以後怎麼辦啊?這都是吃祖宗飯啦!而且如果真的是擴大城市還好辦些,關鍵是在圈地。老首長問程一路南州有沒有這種現象?程一路說應該沒有。“那就好”,老首長說“中央下一步要重點整治圈地,土地政策不緊,將來後人罵我們哪!”
程一路點頭稱是。蔣和川電話到了,說他趕回來了,而且任懷航書記也一道回來了,還有黃川黃局長,大家正在湖海山莊恭候老首長。程一路趕緊對老首長說了,老首長有些不快,說這次來南州,純粹是私人行為,最好不要領導出麵。程一路說我知道老首長不願意驚動地方,所以提前並沒有說。但是,您是將軍,您來了,南州市的領導不出麵,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您就給個麵子,大家坐坐。老首長說也好,不過一定要簡單。
一回到湖海山莊,程一路就趕緊給閻麗麗通知中餐一定不能太過豐盛。閻麗麗說我知道,要精但不能多,我親自把關!
任懷航畢竟是見過大場麵的市委書記,一看見老首長,講話的風格和方式都變了。他很簡單也很實在地介紹了南州的一些情況,接著就說到了省裡他認識的幾位老將軍。其中有兩位早些年還是老首長的戰友。這樣,話題就挑開了。老首長好像也放鬆了,話也多了起來。蔣和川早和吳蘭蘭出去,談他們的合作了。黃川坐在邊上,程一路看得出來,黃川的眉頭並不舒展,偶爾笑一下,也是心不在焉。
任懷航今天成了最好的傾聽者。他一直聽著老首長的談話,即使老首長說得有些過火,他也隻是聽著。程一路心想這才是任懷航的火候,守得住,沉得下來,官場最需要的就是這種老道。
中餐的氣氛自然是意想不到的融洽,任懷航說現在搞效能建設,中餐禁酒,所以請老首長諒解。老首長更是高興,說一個書記能這樣帶頭,沒有辦不好的事。共產黨講的就是認真二字。程一路很少看到任懷航這一番表演,心裡也是驚歎。平時,任懷航總喜歡摸頭發,今天程一路卻一次沒有看見。可見,人的很多習慣,也是在一定的情境下才出現的。他突然覺得任懷航書記有一點陌生了。但是陌生在哪裡,他也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