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路也聽說過,但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根據他所掌握的情況,這種可能性很小。如果中紀委真的把張敏釗留在了南州,作為一個南州市委常委、秘書長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徐碩峰目前還在南州,就雙規在原來黃川雙規的地方。其它一些處級乾部也放在那裡,省公安廳為此還專門增加了警力。
南州就像一片風雨飄搖的葉子,動蕩不安地懸在劍下。
晚上回到家,程一路不斷地聽到按門鈴聲。他沒有開門。按門鈴的人從外麵打電話進來,他也不接。他一個人坐在書房裡,後來索性關了燈。到了十點,他估摸不會再有人來了,就開燈上網。程小路又發來了郵件,告訴程一路,根據他的觀察,媽媽好像和那個教語言的老外有一些問題了。請爸爸讓媽媽回國。他一個人在澳洲,其實也行。他不想看到更不好的事情發生。
程一路仔細地把這封信看了三遍,大腦裡嗡嗡直響。記得程小路在有一次的郵件中說空間改變一切。難道真的?現在,就在昨夜,自己被改變了。張曉玉是不是也被改變了?張曉玉在程一路的心中,一直是最最放心的那一類女人。現在她也改變了,除了空間,還有什麼能解釋這一切?程一路甚至想到了那個外國語言教師,他的大腦裡不停地轉動著張曉玉和語言教師的畫麵。如果說以前程小路僅僅是憑著他孩子的判斷,那麼這次他一定不再是孩子了,而是以一個關心著程一路的男人的身份告訴程一路這些的。
電腦的屏幕在程一路的眼前不斷地幻化,他的手緊緊緊握成了拳頭。
沒有洗澡,程一路和衣躺下了。外麵的蟲聲一聲高過一聲,仿佛一支支小棒子,不斷地叩擊在程一路的心上。南州的夏夜,可能與以往的任何一個夏夜一樣,到處都是寧靜與平和。可是,程一路知道,這寧靜之後正隱藏著一股巨大的危機。張敏釗、徐碩峰,還有黃川,以及一係列的處級乾部,都已經被這危機吞沒了。下一個是誰?也許很多的南州乾部心裡都在這樣想著,這樣盤算著。任懷航要走了,在這個時刻離開,對於任懷航來說,也許是最好的選擇。如果黃川案件僅僅隻到徐碩峰為止,那麼南州官場的動蕩可能就會小一些;如果繼續往下,連程一路也不敢想像了。雖然程一路知道自己並沒有什麼,這些年來,雖然一直行走在官場上,但他基本上還是清廉的。可是,程一路更清楚,在外界,就是彆人不說,他都知道,很多的人早已把他放到了這一幫或者那一派的行列之中。現在,張敏釗倒下了,程一路作為他的侄女婿,焉有不倒之理?隻是時候不到罷了。何況作為市委常委秘書長,他一直與黃川徐碩峰走得較近,外人不可能不對此有議論。
程一路想著,心裡越來越煩。他又想到了書房裡的那些卡。好在那些送卡的人,這次基本上都沒列入名單。應該處理了,不能再放著,程一路反複地想了很久,決定明天一早就讓荷花來,讓她先把卡兌了,然後再捐給希望工程。
這樣想著,程一路竟然稍稍地寬了寬心。可是,張曉玉又像個影子飄了過來。程一路想到一個詞內憂外患。他明白兒子急著給他寫信,也是經過了慎重地考慮的。他決定聽從兒子的建議,讓張曉玉儘快回國。即使沒有什麼,回國至少能防患於未然。
半夜裡,外麵下起了大雨。很大的雨,夾雜著雷電。每年到這個季節,南州都是多雨的。程一路的心又懸了起來,他蒙蒙朧朧地睡了一小會,天剛亮,他就打電話到防辦。防辦的張主任告訴他一晚上下了近兩百毫升,有些地方已經出現了洪澇。程一路讓防辦密切注意汛情,隨時向市委通報降雨情況。
荷花在接到程一路的電話後,很快就趕來了。這還是程一路第一次主動地給她打電話,小姑娘激動得臉色發紅。程一路將卡交給她,然後告訴她先到這些卡上所標明的地方兌了,然後直接到希望工程辦公室,將錢全部損給希望工程。不要留名字,彆人問時,就說受人委托。荷花有些疑惑地點點頭,程一路卻已出門了。外麵葉開正在等著,下了樓道,撐開傘,雨點打在傘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路上,程一路看見有些地方已經積水了,而雨還在不斷地下著。
任懷航書記從省城趕了回來,緊急召開了全市防汛電話會議。防汛工作一般情況下是由政府負責的,所以程一路雖然是防指的副指揮,卻不需要具體地去參與工作。開完會後,程一路回到辦公室,常振興副書記跟了過來。
“老方的情況還好吧?”常振興問。
“還好,不過人瘦了,精神還不錯。”程一路說。
“聽說中紀委的調查組馬上要入駐南州了……”
“中紀委?”
“就是辦理張敏釗案件的調查組,據說……據說張敏釗了一個五十多人的名單,涉及到很大一部份南州的乾部。”
“……”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常振興說著,看了看程一路,搖著頭離開了。
常振興前腳剛走,馬洪濤後腳就跟進來了,“秘書長,我剛才聽到郭雷給懷航書記打電話,閻麗麗被帶走了。”
“什麼時間?”
“可能就是早上吧。”
“啊,我知道了”,程一路有些疲倦。馬洪濤看了一眼程一路,沒有再說就退出去了。
程一路掩上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整個世界好像都在雨中飄泊。他打了電話回家,荷花已經回來了,說事情辦好了,希望工程辦公室的人一直問她是受誰的委托,她沒說。程一路說這很好,隻要辦好了就行。接著他聽見荷花在電話那頭高興地笑了。
桌上的文件依然一摞一摞的,程一路隨便地看了看,就放到了一邊。這些文件,其實就是他不看,也沒什麼大了不起的。雖然南州官場最近一直動蕩,但是文件卻沒少發一封。各種檢舉信也多起來了,反映的問題五花八門。中國的老百姓就是這樣,一看見上麵雙規了幾個乾部,就以為包公時代來臨了。不管什麼問題,也不問大小,統統都舉報上來。不過關於馮軍的檢舉信卻少了。大概是仁義把一部份外麵的礦主攆走了,當地的一些人承包到了礦山。有事做了,而且心裡也漸漸平衡了,誰還會花功夫寫什麼檢舉信?
其實,程一路知道,仁義的礦山大頭還是外麵的人在開采。當地的礦主也沒有太多的資金投入。馬懷民調離仁義後,馮軍的心情好像舒暢些了。馮軍這個人就是這樣,是什麼心情就掛在臉上,不知道轉彎。前幾天,馮軍還來電話,想推薦一個姓劉的副書記當縣長。程一路說這事隻有書記和市長才能夠到,我這個秘書長是不能問的。你儘管推薦,你是仁義的書記,你的話自然會取作用。馮軍笑著說我把仁義的事料理好了,我也走了,再呆在這山區窮縣,人都快發黴了。
馮軍原來指望著在換屆時能上來,進班子,上一次民主測評時,他的票數不高。後來秋浩月到南州來,在談話時聽說對馮軍還很欣賞,說是一個實乾的同誌。秋部長在之後的通氣會上還專門提到馮軍,南州市委隨後也向省委推薦了他。可是省裡最後怎麼定,也就不知道了。
黨代會按照省裡統一要求,要在十一月底前完成,然後是人代會和政協會。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黨代會的啟動工作可能九月底就要開始,黨代表的選舉產生十一月上旬肯定得完成。換屆年即將進行正式的運作了。任懷航一直傳著要走,而且他自己也擺出了要走的樣子。最近的南州日報和晚報上,天天都是關於南州經濟發展的係列報道。電視台也開辟了專欄,從新聞媒體上看,南州經濟在不斷發展,社會政治穩定。任懷航是想在一片大好的形勢下,風風風光光地離開南州。程一路想到這,不禁笑了笑,任懷航的用心確實不是一般的人所能達到的,他地手永遠都在頭發上。而他的腦袋也總是能想出比彆人更高明的點子來。
程一路一邊想,一邊從一大堆文件中抬起了頭,窗外的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