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回自己家似的,脫下氅子走進來,見馮蘊坐在炭爐邊上,用夾子烤小魚乾,自然而然地坐下來倒茶喝。
馮蘊朝他行了個禮。
“我準備明日回安渡。”
裴獗嗯聲,目光掃過來一眼,沒有多說什麼,拿起她烤好的小魚乾,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馮蘊看他一眼,眼睛都冷了。
就這麼盼著她走呢?
二人默默不說話。
在第二條小魚乾下肚後,裴獗的情緒明顯好了許多。
他挽了挽袖子,沒什麼表情的道“那日奇景坡驚馬的人,查清楚了。”
馮蘊來了興趣,“何人指使?”
裴獗森然道“橙鶴軍的人。”
這個答案不意外,卻不讓馮蘊很滿意。
“說來也奇,鄧光都死了,還有人為他效忠。將軍還活著呢,都有人敢背叛。將軍是不是該審視一下自己?”
她其實是想說,驚馬的人,效忠的根本不是鄧光,而是另有其人。
說完見裴獗沉下了臉,這才反應過來。
被人背叛本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這麼說裴獗不是很友好。於是,她將那壇早就備好的美酒拎來,在爐子上溫著,笑盈盈地道
“玩笑之言,將軍莫要當真。”
裴獗平靜地點了點頭。
好似沒有往心裡去,但也不接她的潛台詞。
馮蘊說得沒錯,獨自坐著斟了杯酒,卻被裴獗接了過去。
“朝廷要和齊國和議,你怎麼看?”
馮蘊沒有想到他會來問自己。
這種大事,他不是不喜歡她插手的嗎?
馮蘊想了想,“打一打,和一和,家常便飯,不甚稀罕。這次的南北之戰,持續一年多,晉軍占儘上風,到了談判桌上,也必定是優勢一方……”
裴獗眼皮微抬,“蘊娘讚同和談?”
馮蘊笑道“看誠意。”
又擦乾淨手,慢條斯理地烤著小魚乾,說道“要是齊軍能把安渡萬寧五鎮和信州割讓晉國,並年年歲貢,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肯,那就沒什麼可談的了。耗下去,蕭呈也占不到便宜。”
裴獗“蕭呈要是不肯同意呢?”
上次燕不息來並州議和,說得很清楚,蕭呈的條件裡,一定是要馮蘊回去的。
這才是和議最大的障礙。
馮蘊一笑,“將軍不要忘了,我們手上還有蕭榕。”
裴獗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馮蘊道“休養生息,是民之所求,一味的打下去,勞民傷財,也不是個辦法。此時休戰,隻要齊國出得起價,談也是好事。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朝廷肯定傾向於和,先鎖定戰果,將安渡五鎮和信州,名正言順地收入囊中。”
裴獗嗯一聲。
裴獗笑著,觀察他的表情。
“朝廷要和,將軍不和,也得和。”
裴獗垂下眼,默默飲酒不說話。
馮蘊勾了勾唇,也不多話,隻是默默為他斟酒,烤小魚乾。
脆脆的小魚乾,咬一口唇齒留香。
馮蘊盯著他問“好吃嗎?”
裴獗回視著,抬高袖子仰脖子一飲而儘,修長的脖子上露出的喉結鼓動著,可以看到吞咽感,馮蘊眯了眯眼,心下突然有點躁躁的。
都這個時辰了。
裴獗為什麼還沒有離開?
他好似沒有準備走?
今夜他要留宿嗎?
馮蘊試探地道“將軍怎麼不言語?”
裴獗放下酒盞,“你說得有理。”
馮蘊……
她沒有出聲,隻拿雙眼盯著他看。
“那我先走了。”裴獗終於慢吞吞地起了身,剛走兩步,突然手扶額頭,眼眸微微一眯,坐了回去。
“此酒,甚醉。”
馮蘊……
她並不知道裴獗的酒量如何。
因為從來沒有裴獗醉酒的記憶,想象裡,裴大將軍應該是千杯不醉的,哪料小魚乾配桂花黃,就把他撂倒了?
“酒量不行,說一聲啊。”
馮蘊將人扶在榻上躺下,伸手搖了搖酒壇。
大半壇酒都入了他的肚腹。
怪不得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