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大郎喜滋滋地笑著,恭敬地低頭。
“小人明白。”
於是,一個專心致誌的算,一個專心致誌的看,有不懂的地方,邢大郎出聲請教,馮蘊還會停下來跟他細說。
他們全然沒有比賽的緊張。
場內的人,看得驚訝莫名。
邢大郎方才大出風頭。
哪個不說他是少年天才?
可就是這麼一個算學天才,在馮蘊麵前,僅僅隻是仆奴之身……
緊張的氛圍裡,世界仿佛靜止。
沒有人說話,隻有筆落紙尖的沙沙聲。
寒風拂來,馮蘊衣裙微微擺動,端坐時的姿容玉貌就如同一塊絕世美玉,跟周圍的人混為一體,又不同於周圍的人,一筆一畫,就那樣溫柔的,撥動了心弦。
不遠處,人群裡。
裴獗靜靜而立。
跟眾人一樣,看著萬眾矚目中的女郎。
紀佑也看傻了眼,一動不動。
左仲卻是眉頭微擰,低聲問
“將軍,眼下怎麼辦?”
就在這場比試前,北雍軍已然嚴陣以待,隨時準備跟齊軍翻臉,就等淳於焰宣布齊方獲勝,信州歸屬齊國,就要動手了……
誰能料到,突然間峰回路轉,春暖花開。
居然是晉國贏了。
裴獗看著那個嬌俏的人影,漆黑的眼裡,有複雜的光芒,但臉上沒有什麼變化。
“全體待命,不可輕舉妄動。”
左仲應聲,“喏。”
紀佑則是長鬆了一口氣。
“夫人真是才女,居然把燕不息算趴下了,再要輸了,那就得叫爹了……”
?他這番話,是對裴獗說的,可場上太安靜,他整個人都快膨脹了,半點都不懂得收斂,聲音一大,聽的人就多了去了。
齊方當即有人出聲嗤笑。
“作弊贏的,算什麼才女?”
紀佑看過去,是兩個齊軍侍衛。
“無知小兒,輸了不服。我看你們也是缺爹管教。”
那兩個侍衛惱羞成怒。
“你說什麼,有種再說一遍?”
“我說你們是不是缺爹,這樣可憐,連算學是什麼大概都沒聽過吧?要不要我勉為其難地收了你們……”
“潑賊無恥!”那侍衛說著就拔刀,怒氣衝衝地要發作,身邊的人拉住他,但經起一激,雙方侍衛都有些蠢蠢欲動。
原本就是敵對之師,輕易一句話就可以挑出怒火。
誰也不肯讓誰,衝突隨時都會發生……
“退下!”
“都退下!”
兩聲低喝幾乎同時響起。
是裴獗和蕭呈。
他們對視一眼。
蕭呈擺擺手,侍衛們往後退,臉上仍是不服氣。
裴獗倒沒什麼動作,臉色平靜,隻有一句話。
“誰敢多嘴,割了他舌頭。”
“是。”眾侍衛齊聲應下。
方才吵吵嚷嚷的人群,頃刻歇火。
不僅晉軍侍衛乖順下來,就連齊軍侍衛也都閉上了嘴巴。
顯然,裴大將軍是不願有人乾擾夫人做題……
不僅如此,他還對夫人抱有極大的信心,認為夫人一定會贏,這才不許旁人多嘴多舌……
護妻之心,昭然若揭。
李桑若的臉色,難看極了。
都說裴郎薄情寡義,誰知他會如此護著一個婦人……
她隻覺得胸腹間一陣氣血亂竄,喉頭腥氣一衝,捂著胸口便站了起來,不待出比試結果,便匆匆下去。
而馮瑩,帷帽半掩下的那張臉,說不出的悵然……
從小到大,誰不說她比馮蘊強?
如今,馮蘊事事壓她一頭……
在和議大事上,竟然也能大出風頭。
馮蘊停下筆,抬頭那一瞬,恰好看到李桑若青白著臉離席。
“齊君,太後殿下,淳於世子,我們夫人做完了。”
“我們夫人做完了全部十道題目!”
邢大郎從木案上捧起答案。
他用“我們夫人”稱呼馮蘊的時候,臉上是肉眼可見的驕傲。
當滿場的人都驚訝朝他看來,他覺得自己十四年的人生,在這一刻達到了高光,比方才大汗淋漓地闖關壁壘,要快活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