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把馮十二娘交出來,莫說是他的命,齊君你的命,隻怕都得留在信州。”
蕭呈這才認真打量他。
從前敖七跟在他舅舅的身邊,被掩蓋了光芒。
這時的他,一襲墨青色將軍袍,英俊的麵孔倔強而銳利,墨發烏簪,臥蠶發紅,劍眉下一雙明澈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是撲麵而來的少年氣,夾帶著衝天的殺氣。
正是做任何事情都不計後果的年紀。
蕭呈突然便笑了。
“敖將軍要找的,是你的舅母?”
舅母兩字,他用了一點揶揄的語調。
果然,一個稱呼便壓得年輕的敖七微微變臉。
少年是經不住那樣的眼神審判的。
敖七一臉怒容,又羞又惱,“少廢話,把人交出來!”
蕭呈定定地看著他,似笑非笑,“我這裡沒有敖將軍的舅母。”
他慢慢側過身子,讓敖七可以看見洞開的大門。
“敖將軍如若不信,可以進來搜。”
“陛下!”吉祥先急了,“這不合規矩。”
就算他不是皇帝,隻是齊國普通的使臣,也斷斷沒有讓晉軍入屋搜查的道理。
蕭呈卻全然無所謂,十分坦然。
“無妨。朕這裡,沒有什麼不可示人的秘密。隻要能打消敖將軍的顧慮,有何不可?”
又微笑伸手,“敖將軍,請。”
他迫視著敖七。
二人目光在空氣裡交鋒。
少年的眼裡如有火焰在燃燒,內心更是激烈的鬥爭著。
他拚命壓抑,握刀的手緊了又緊,到底還是沒有踏入那一步。
他不是全然無知的武夫,狂妄但也有分寸,殺一個侍衛可以說是衝動失手,大不了向齊方賠罪,可帶兵搜查齊帝的屋子,那是對齊國的侮辱。兩國剛剛訂盟,若因他再起紛爭,就是罪責滔天。
蕭三多麼陰險。
那扇門不是示軟,而是遞上來的軟刀子,要把他推入深淵。
“得罪了。”敖七瞥一眼屋子,帶著人掉頭就走。
吉祥看著默不作聲蕭呈,氣憤哼聲。
“陛下怎可輕饒了他?”
蕭呈道“朕饒他,晉廷卻饒不了他。”
吉祥和平安對視一眼,都閉上了嘴。
蕭呈挺直腰背,目光平靜地微眺遠處,低聲喃喃。
“還是少年好。”
恨不少年,有情無計。
事態陷入混亂之中,敖七能想到的救命稻草,隻有裴獗。他
帶著人回去的時候,正好趕上裴獗急匆匆要出門。
裴衝坐在輪椅上,冰冷著一張臉,一言不發,敖夫人拉著裴獗的胳膊,在低聲勸說著什麼。
“阿舅!”敖七衝進去,雙眼滿是憤怒。
“她不見了,你還在這裡糾纏什麼?”
裴獗雙唇緊抿,沒有說話,敖夫人已經狠狠地瞪了過來。
“你閉嘴!一個小輩,這裡輪不到你說話。”
敖七氣惱,“阿母!你究竟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是蕭呈的人在了望台上作法,偷偷把舅母帶走了,還說是什麼邪祟作怪……”
“嗯。”裴獗低沉地應一聲,用力拉開敖夫人的手,“照顧好父親。”
聲音未落,他越過敖七走過去,大步離開。
敖七愣了愣,剛要衝出去追,背後便傳來一聲斷喝。
“站住!”
敖七脊背一僵,倏地立正。
慢慢的,他轉過頭,看向輪椅上頭發花白的老者。
“阿公……”
裴衝一代名將,當年銀槍白馬力戰謝獻,英姿颯爽,為大晉立下汗馬功勞。並州一戰,更是讓齊國最為悍勇的謝家軍全軍覆沒,一代英豪謝獻也敗於他手,家破人亡。
裴衝的事跡在晉國家喻戶曉,不知被多少人傳頌。
敖七向來怕他的阿公,儘管裴衝對敖七十分和善,幾乎沒有黑過臉,但那種來自血脈的天然壓抑,讓他在裴衝麵前,全然不敢像在父母麵前那樣耍橫。
“阿公,孫兒錯了。”他攥緊手指,老套路,先低頭認錯求原諒,再提要求,“是他們設計帶走舅母,全然不把我們裴家和敖家放在眼裡,孫兒咽不下那口氣。”
裴衝眼裡的怒氣斂去,再度望向自己的小外孫,慈祥了許多。
“讓你阿舅處理。你今日衝動行事,差點闖出大禍。自去領罰吧。”
“孫兒明白。”敖七拱手,耷拉的腦袋又突然抬起,雙眼爍爍,“能不能等孫兒先找回舅母,再行領罰。”
敖夫人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親自掐死這個好大兒。
“混賬東西,你是嫌不夠丟人是嗎?”
裴衝冷冷而望,一言不發。
敖七紅著眼睛跪下來。
“阿公,阿母,等把人找回來,要怎麼罰孫兒都無怨言,隻眼下要讓我低頭……我不服。要不,你們就打死我,不然,容孫兒放肆了。”
不等裴衝開口,他磕三個響頭,爬起來便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