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的攤子鋪得越來越大了。
人口也越來越多……
要是敞開肚皮來吃,一頭豬可不夠。
雍懷王大捷的消息,早已全村知曉,籠罩頭頂的烏雲好似瞬間就被撥開了似的。
村裡人都來賀喜。
上次吃了流水席,這次又有肉包子,大家也不好意思吃白食,隨手都會帶點家裡有的……
你來我往,整個村子都有一種熱氣騰騰的感覺。
元尚乙此刻就踩著樓梯,躲在花牆後麵,看外間的熱鬨,兩隻烏黑的眼睛直勾勾的,充滿渴望。
“陛下,陛下……”
內侍董柏扶著梯子,兩隻手都在抖,不停地往回看,壓著嗓子喊他。
“快下來,可彆讓人瞧見了。你身子骨還沒大好呢,吹不得冷風……”
元尚乙眼睛清冽冽地轉過來,望著他,又望著天邊的霞光。
“為何我不能出去玩?”
他眼巴巴看著外麵那些人臉上的笑容,聽著那些愉悅到極點的笑聲,眼裡是懵懂的期待。
“我不想做皇帝了。”
董柏嚇得汗毛倒豎。
“陛下,萬萬不可再說這種話……不然小人……腦袋都要掉了。”
元尚乙耷拉下眼睛。
貴為天子,也隻是一個六歲孩童,對外麵的世界有著天然的探知欲望。可他從小身子不好,又因端太後懼怕李桑若,能避則避,能躲則躲。
元尚乙看到過最多的,就是宮裡高高的院牆和屋脊……
董柏歎口氣,扶著他從梯子下來。
“陛下要好好養病,等陛下長大了,就好了……”
元尚乙抿著嘴巴,要哭不哭的樣子。
母後也說,等他長大就好了。
可他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長大了,就能像外麵那些人一樣快活嗎?
元尚乙突然仰頭,看著董柏。
“這裡的人,為何看著這般開心?”
“這……”
董柏也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從小就去勢入宮了。從中京到西京,他見識得最多的是宮裡那一套,並不明白很多道理。
他道“回頭姚大夫來了,陛下問問他。或是問問濮陽醫官,他們一定知道。”
元尚乙點點頭。
董柏帶著小皇帝回屋。
一個宮中女史急匆匆出來,額頭冒汗,看著皇帝好端端站在眼前,“哎喲”一聲,鬆口氣,轉頭就對著董柏大罵。
“就讓你看一會陛下,怎的就帶著到處亂跑?說多少次了,這可不是在宮中,沒有那麼多禁軍侍衛護著,萬一陛下有什麼差池,你腦袋還要不要了?”
董柏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
最終垂下頭,“林女史,小人下次不敢了。”
元尚乙突然生氣,“不關他的事,是我要去看的。外麵那麼多人,他們也沒有禁軍護著,為何不怕危險,偏生就我怕?”
這個小皇帝不是從小當儲君培養的,這兩三個月才有先生教授帝王之道,不懂得那些道理。
好在平常話不多,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沉默,沒什麼脾氣,宮裡仆婦帶著他也省心。
哪知今日竟是任性起來。
女史跟他扯不清楚,隻能笑著哄他。
“陛下跟他們怎能一樣?陛下是天子,是底下最尊貴的人。他們隻是低賤的平民,自然無須要人保護……”
“是嗎?”
元尚乙若有所思點點頭。
“我什麼時候能做平民就好了。”
女史無言以對。
又扭頭瞪董柏一眼,這才牽著小皇帝的手,往屋子裡走。
元尚乙突然頓步,抬頭問
“林女史,雍懷王妃何時再來看我?”
女史皺起眉頭,“陛下問王妃做甚?”
元尚乙想了一下,“沒什麼。”
女史這才帶了點笑,“陛下啊,乖乖養病,等你好起來,讓仆從們陪你在院子裡騎大馬。”
好起來了,也隻能在院子裡。
元尚乙沒有見過囚犯,隻聽太傅和母後說過,他覺得當皇帝和做囚犯,大抵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