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劍行!
南軍師看著原來屍橫遍地的萬人坑被士卒迅速填平,便將完成的檄文交到了陳邊正手中。他雖然心中難受,但並未對滿城百姓流露出太多悲憫。假如一萬平民便能讓這位在南境善用陰謀的南軍師自亂陣腳,那可真是太小看他了。
“現已平癘疫,再剿滅山匪,而後整編我軍南境餘部和東境散兵遊勇,等待軍勢有成,陳家軍在此地隻手遮天便順理成章了。”南若行看著一心一意注視著三離山寨的陳邊正,開口道。
“山匪今日便要除去,我不僅要整編餘部散兵,我還要在這三離路方圓二百裡,立無三十座烽燧,我要讓大戰開啟之時,我軍的軍情傳報能一路暢通無阻。即便是年過七旬的眼疾老太太,隻要戰火一起,也能看到狼煙!”陳邊正笑道,他對三離路這一場大刀闊斧的革新滿懷期待。
“隻是前幾日我放出去的斥候死了八名,而且都死在不同的方向,難以摸清虛實,軍師有何高見?”這位在行軍用武上,一向愛惜將士性命的陳中郎將,稍作遲疑,對南若行問道。
南若行若有所思道“其實三離路雖群山環繞,身懷天險,但物資匱乏,沒有後續糧草補給,不是可以長久據守之地。我等隻需揚長避短埋伏山下,斷水斷糧。不出一月他們必定不攻自潰,到時候這群山匪被逼急了,狗急跳牆,互食手足,也不是不可能。”對於常年行軍打仗的南若行來說,早見過屍橫遍野的駭人場麵,對易子而食也並不陌生。此舉雖然並非什麼高屋建瓴的上計,但卻是最步步為營的良策。
陳邊正聞聽此言,僅是一笑置之,這種用兵以緩的計謀若是尋常時候倒也罷了,可如今自己是當著蜀都文武百官的麵領的詔令,若是他陳邊正剿滅一群山匪都要耗時一月,那不是貽笑大方,留人詬病?退一步說山匪若是屯有物資,亦或是殺馬烹食,而山上再有清泉,即便是三個月這群不成氣候的山匪也可能耗得起。若是真如此,玄國蜀都那群整日在朝中口蜜腹劍的言官還不把他彈劾得體無完膚?
陳邊正捫心自問,他舍不得自個兒士兵因為剿滅一群不足掛齒的山匪而吃了不熟悉地形的虧,讓己軍傷筋動骨。但他也絕不可能和一群山匪流氓擱這不明不白地耗著。
陳邊正看了看茂林叢生,百葉葳蕤的三離路轉頭對南若行笑道“我覺得宜用火攻,我要將此地付之一炬,把山匪燒個片甲不留,即便不能燒儘,那也要讓他們無處遁形,我軍則可乘勢一馬平川登入山門!”
南若行猶豫了一下,隨即又釋懷了。果真是老了,後生可畏。
三離路三離山寨外,江城子正在將采集的草藥曬乾,分類,忙的不亦樂乎。而在旁的書生則是一臉疲憊模樣。
江城子看著這個酸書生,雖然沒有太多惡感,但遠未到交心的地步。而自己與山匪則簡直是水火不容,但自己每每見到那駭人的提刀手,原本滿腔憤慨之言頓時變成了啞口無言。
本著趨吉避凶的本能,自己也有意無意的經常跟書生走一塊。自己也曾多次拜托書生去幫他要回自己的尚同吊墜,畢竟是師父送他自小帶到大的。
但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書生一進山寨,與王敬刀閒聊了幾句,便原形畢露,自個兒在城中地皮無賴的習性頓時在山寨中一覽無餘。
王敬刀也頗為欣賞這位有些書生氣卻一肚子醃臢心思的酸書生。兩人一見如故,頗有一份相見恨晚的架勢。這不,昨兒才和王敬刀喝酒,滿堂歡聲笑語,談天說地,從女人,錢財,甚至江湖門派都談了個遍。這讓凡事都徒見其表的江城子十分納悶,他不是爺爺剛死嗎?咋如今不僅不披麻戴孝表示一下心意,反而還和那個五大三粗的糙漢子對女人的燕肥環瘦評頭論足?特彆是說到深處,還情不自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每每江城子在陸文平麵前提起尚同吊墜的事兒,陸文平則是一臉茫然的反問“啥?啥吊墜?那是我兄弟自己的啊!”讓江城子腹誹這臉皮能厚到這個地步也是罕見了。
這位大言不慚的書生喝酒興起竟然還拾人牙慧說出“百年三萬六千日,日日須傾三百杯”的名句。他也不嫌害臊,江城子當時可是看著的,他就喝了三兩杯就醉得不省人事。
江城子若不是不想和山匪混在一起,才不想和書生多生半點情分。
這個滿身地痞氣,儘吹牛的書生,自己爺爺前幾日剛死,僅是惺惺作態的作了一首酸詩,轉頭便樂此不疲的和山匪談天說地,這種實打實的薄情小兒,江城子對他嗤之以鼻。
最讓江城子不能忍受的是,這酸書生晚上和他睡一張床要尿床,一早起來,江城子摸著濕潤的被褥就差沒把這書生大卸八塊了。這啥人啊?江城子從八歲就不尿床了,咋這人二十多歲還尿床啊。
但如今身在山匪窩裡,唯一讓江城子感覺無害的,也就這位書生了。
待江城子把草藥全部分好晾曬在陽光下時,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這些藥應該夠師父救十來個人了,少是少了點,積少成多嘛,一向知足常樂的江城子臉上漏出滿意的微笑。
此時一瘦削的山匪火急火燎地跑入山寨,將江城子剛晾好的草藥踢得遍地都是,頓時讓江城子怒火中燒,剛要大罵是哪個不長眼的。但看到是山匪踢的,而不是書生踢的,便又一臉委屈巴巴的模樣,自己默不作聲的把草藥挨個收拾好。
王敬刀正在寨中練習二當家教習的練氣法門,也正是二當家的指點,這三年自個兒憑借這套練氣法門再輔以與身俱來的一身膂力,如今已是武境八重山的登山者。
看到驚慌失措的哨子惶惶入寨當即便破口大罵“二賴子,讓你查探一下山下的情況,又不是讓你刺殺什麼江湖高手,你這麼膽戰心驚的乾嘛?”
“三當家的,山下有官兵來了。一眼望去少說也有個小兩千,都是鐵甲兵械齊全的官兵。”名為二賴子的山匪身著一身虎皮,惴惴不安道。
雖然這二賴子是個暈血的窩囊土匪,但刺探情報上,功夫底子可是山門一把手。原本和自己親哥哥是寨中哨子中的得力乾將,但那天一位富家公子哥沿路而過,二賴子和親哥哥大賴子一如往日在山下刺探情報,但卻被公子哥旁一持長槍的家仆給發現,那家仆十分果決,當即便淩厲出槍殺了二賴子的親哥哥,若不是二賴子跑路功夫了得,也成了槍下魂。
回到寨中,一臉哭腔,窩囊地告知了原委。一向對兩兄弟不待見,隻覺他們是沒出息的窩囊土匪的王敬刀卻是翻身上馬,對二當家道了句“二當家的,我要去劫點貨,今晚吃好的!”二當家不置可否,隻是擺了擺手,便繼續用布擦拭著劍鞘。
王敬刀策馬揚鞭沿路追了足足二十裡地,小道上馬匹的踏蹄聲如雨打芭蕉般急切密集。當追上富家公子哥時,自己的馬匹轟然倒地,被活活累死了!
而王敬刀也不說話,隻將那有恃無恐的持槍惡仆大卸八塊,然後將公子哥用繩子一頭綁住,另一頭係在原先惡仆騎乘的駿馬上。
一車丫鬟見狀,早已嚇得臉色慘白。王敬刀雖然好色,但還沒有在這種荒山野嶺也乾出那種齷齪事的興趣,他要滾床單,也是在溫床錦被上滾。可若是帶回山寨,二當家指不定又要對著他念經了,一向不愛聽道理也不願講道理的王敬刀想想都覺得害怕。
而後對那些早已哭得梨花帶雨丫鬟大罵出聲,讓她們乘早滾蛋,毫無半點憐香惜玉的柔情。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界,丫鬟個個聲淚俱下,她們這些弱女子,在這樣的窮鄉僻壤趕路,即便不被有心人惦記,那山中蛇鼠蟲豸也夠她們受一陣子的。可是當看到身前這位彪形大漢,半點也沒有活菩薩的模樣,頓時心如死灰,而後逃命似離開了。
而那公子哥看著自個兒多年豢養的禁臠一個個四散逃離,不禁肉疼大吼道“都回來,都滾回來。我是素平城太守大公子,這落草流寇可敢傷我?”
而這窮凶惡極的提刀手卻一臉漠然,隻道了句“彆說你是個什麼狗屁大公子,即便你是太守本人來,殺了老子兄弟,老子也要讓他賠命。”而後一刀狠狠紮在公子哥兒大腿上。即便是寨中最窩囊最沒出息的賴子倆兄弟又如何?那也隻能他王敬刀和二當家打得罵得,更何況還殺了。
公子哥吃疼,大叫出聲,知道遇上了惹不起的主兒。便服軟道“好漢饒命,我有錢,很多錢,有一大車金銀珠寶,都在那車上,全是孝敬山上兄弟的。”見提刀手沒回應,隻是策馬前行。
一路被拖著的大公子,為了活命,什麼都說了出來。“好漢若是嫌少了,我父親在素平城還有很多金銀,你隻要放了我,我讓他把搜刮的民脂民膏悉數奉上。”公子哥一股腦把城中自己父親貪汙了多少的事全說了出來,並且許以厚利。好話壞話說了一路,但也沒打動這鐵石心腸的提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