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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 / 2)

彼岸花,此岸淚!

彼岸花,此岸淚(桑陌)

第一章塵封記憶的仇恨

2009年

淡淡的陽光在教堂高高的天穹照射進來,連教堂上空飛舞的灰塵都清晰可見。

聖約翰大教堂裡肅穆而靜寂。

一個高大的身影背著大門,立在聖壇前,仰望著高高在上的白色十字架。

在教堂的入口處,一名身穿白色長袍的修女緩步走來。

他緩緩轉身,看著朝他走來的人。

她的臉一片平和,白色的修女袍襯得她聖潔無比,如琉璃般的陽光從大門射進來,鍍了她一身,仿佛在上帝的慈光下,得以洗淨了世間所有的痛苦,還諸全然的平靜。

她在他麵前立定,微微一笑,道“歐陽,你找我?”

歐陽昊看著她,眉心微蹙,仿佛不敢置信“你,為什麼?”

她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呢?”

他直直看著她“有人告知我的。”

“是他?”她的臉一片平和,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不說話,等於是默認了,隔了半晌才道“真的決定了嗎?沒有轉彎的餘地?”他懇切的“無論怎樣,你該為天賜想想,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那什麼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呢?”她說“天賜會尊重我的選擇。”

他無法置信地搖搖頭“我無法理解,為什麼,不過是短短幾個月,他竟與彆人結了婚,而你進了修道院,到底是為什麼?你們,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她隻淡淡的“一切都過去了。”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我還是不能相信。告訴我,你隻是想逃避自己,逃避這個世界,逃避自己的感情,是嗎?”

“或許吧。”她輕輕的“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不。”他還是搖頭,“不應該是這樣的,即使不是他,你還是有機會的,我……”

她反握住他的手,他是個很好的男人,可是她已枯竭,她平靜地道“歐陽,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必須選擇一條路去走,可是從前我走錯了路,我不能一錯再錯,你有更好的前途,我不能連累你。”

“為什麼說會連累我呢?”他不能明白。

“沒什麼。”她搖搖頭“我的意思是,你該有更好的選擇,而不應該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不。”他看著她,不肯放棄“作為一個女人,你難道就沒有幻想過?你應該有另一種生活,比如一對可愛的兒女,比如婚姻,比如家庭。”

她眼中的溫馨一閃而過,沒有駐足,也沒有人發覺,她輕輕將手從他手中抽出“歐陽,你回去吧,我們從來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你完全沒有理由,告訴我為什麼!”他堅持。

“歐陽。”她輕喚他的名字,她的理由,他永遠都不會明白,他是太好的人,她已沒有資格。“我現在過得很平靜,你放心。”

他看著她,他其實知道,他是不可能改變她的,他重新握起她的手,隻是無法言語。

她強忍胸中的淚意,道“我有一樣東西,請你幫我交給天賜。”

他點點頭,她轉身走出去,回到房間,將那隻匣子捧出來,交到他手上“這是我父親唯一的遺物,請他好好保存。”

“好。”他看著她“答應我,要讓自己快樂。”

她微笑點頭,道“歐陽,我送你出去。”

兩人無言向教堂大門走去。

她在教堂的大門站定,道“三個月後是我發誓願的日子,那時候希望你能來。”

他無言點頭,眼中有淚光。

她目送他走到馬路邊,然後轉身。

身後突然傳來尖銳的刹車聲,夾雜著鈍物撞擊的聲音,她回過頭去,地麵是一道長長地刹車痕跡,一輛大貨車橫在路中間,車輪下,是那隻熟識的完好無損的匣子,以及那張瞬間血肉模糊的臉,車輪下緩緩流出來的血,在乾燥的地上一點一點地蔓延開來。

像是馬路中央剛綻開的,一朵最豔麗的血蓮花。

那完全不是真的,隻是電影中的某個鏡頭。

有什麼啪嗒啪嗒地滴下來,她捂住嘴巴的手太用力,手指都嵌到牙齒裡去了,那凹陷的肌肉,硬生生地疼痛起來。

七個月前

明晃晃的落地窗裡,一架架三角鋼琴星羅棋布,擺放錯落有致。

“叮叮咚咚”的琴音,斷斷續續地從其中的一間琴房裡傳出,忽而“嘭”的一聲,仿佛銀瓶炸裂,刺耳而尖銳!

“不練了不練了!我乾嘛非得要彈這鬼東西!”伴隨著不耐煩的咒罵,琴房的門謔地開了,一名十五六歲的美少女從裡麵疾步走出,正好與一名穿著製服端著茶水的女子撞了個滿懷,女子試圖抬起右手去護著那杯茶水,卻隻是徒勞,滾燙的茶水飛濺而下,歇色的茶水同時濺上了雪白的香奈兒連衣裙下擺與雪白的襯衣製服。

“搞什麼鬼!想燙死我啊?!”美少女不顧形象地尖叫出聲。

“對不起。”女子卑謙地低頭道歉,繼而遞過一張紙巾。

“乾什麼!”美少女一手打掉了她手上的紙巾“你以為你是誰?對不起誰不會說呀?”

琴坊老板聞聲而來“怎麼了?陸小姐?我們的員工是不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

被稱為陸小姐美少女冷哼一聲“你問她!”

女子依舊低垂著眼瞼,緩緩地重複道“對不起。”

她頓了頓,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又道“如果你對我的道歉不滿意,我可以賠。”

美少女像聽了個天大的笑話般嗤笑一聲,上下打量她“你賠?你拿什麼賠?你賠得起嗎?你知不知道我這套裙是香奈兒的經典限量版?全球隻有十套?”

老板陪著笑臉,希望息事寧人“對不起,陸小姐,是我們的員工有眼不識泰山……”

“有必要這麼看不起人麼?”

冷冷的嗓音從門口傳來,一名身材修長的少年,在玻璃門的開合間,帶著陽光的剪影,緩步而來,俊美得像是太陽神阿波羅,收斂所有人的目光,隻是叛逆不羈的眸光,與他的陽光氣質仿佛極不搭調。

他穿著某所高中的製服,書包斜斜地掛在肩頭,

美少女半眯起眼睛“你又是誰?”

他迎著美少女的眸光,對她的提問不屑一顧,徑直嘲弄道“不就是一件據說是香奈兒的限量版麼?有必要潑婦罵街似的大聲嚷嚷得讓全世界都知道麼?”

美少女的臉青白交錯,斑斕若調色盤“你說誰是潑婦?”

老板的表情也因為男孩的話語而僵住了。

女子朝男孩投去製止的目光。

少年叛逆的餘光跳過女子,直視眼前的美少女“說的就是你!怎樣?!”

“你!”

在美少女發飆前,女子一把抓住男孩的手臂,率先開口“對不起,他是小孩子,不懂事,老板,給您添麻煩了……陸小姐,您彆當真……”

少年站在那裡,看著她卑微的姿態,他的喉嚨抽緊,疼痛慢慢地侵蝕上來。

他忽而拂袖而去。

熙攘的大街上。

擁擠的人群裡。

“顧、天、賜、你站住!”

隨著身後一陣低喝,前麵的少年極不情願地立住身形。

顧天賜回頭,冷冷地道“你其實不必這樣。”

什麼?顧天愛忍不住皺眉“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很清楚。”依然是冷冷的聲音。

顧天愛忽然覺得累,她看了眼人行道上的鐵製長椅,道“我們坐一會兒。”

兩人坐在人行道的長椅上,中間隔著半米的距離。

麵前是一條四車道的馬路,往來的車流很多,行人也很多,耳邊是熙來攘往的各種聲響,而沉澱在這半米中間的,卻隻是沉默。

顧天賜起來在旁邊自動飲料機處買來兩罐綠茶,細心地旋開蓋子,遞了一罐給她,她接過,低聲說了句“謝謝。”

暮春的太陽是那樣好,斜斜地穿透樹葉的縫隙,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一半在樹影裡,一半是明亮的,明亮得有些蒼白,陽光在她年輕的臉上流瀉而下,一圈一圈地暈開,沉澱成眉尖的滄桑與沉鬱,大而空洞的眼睛,眼珠凝在前方的某一點,目光深邃得沒有焦距,仿佛在想什麼,又仿佛什麼都沒想。

他忽然有股衝動,想要伸出手指拂去她眉尖沉鬱。

他握緊塑料瓶身,仰頭喝了口綠茶,當人工增甜劑滑下咽喉,縈繞舌尖的味道其實是又苦又澀的。

“我已經想好了,我不打算繼續升學。”顧天賜緩緩開口。

“這不是你該想的事情。”平淡的表情,沒有起伏。

他瞪著她,他的表情激越,可是還在努力克製自己的語氣“我已經十八歲了,我不再是小孩子,我有權為自己做決定。”

“不行。”顧天愛淡淡地道,語氣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憑什麼?”

“憑我是你姐。”

“我不要你為了我而活得這樣卑微,我不想再成為你的負擔。”他到底沒忍住,終究還是說了,隻是話一出口,他馬上後悔,有些緊張地盯著發怔的顧天愛。

顧天愛,他的姐姐,今年二十六歲,沒學曆,沒交過男朋友,從不打扮,甚至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

他的姐姐,其實生得很美的。

隻是……

他的目光不期然地落在她平放在膝蓋上的右手……

她的身子微微一震,然後深深吸了口氣,很快讓自己鎮靜下來,平靜無波的雙眸定定地凝視著他“怎見得我是為了你?我不過是為了我自己,在這世上,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不過是為了將來有個依靠,所以顧天賜,你不是獨立的個體,你最好認清這個事實,你沒有權利擅自做所謂的決定。”

顧天賜死死地盯著她,她卻不再看他,轉眸看著眼前滿街車水馬龍的繁華。

十年,亦不過是光年中的一瞬。

不是卑微,隻是堅持。

是生存的堅持。

十年前她若是溫室裡的百合,備受嗬護,嬌弱不堪一折。

十年後她便是風中野草,任憑風雨摧殘,亦要在世界的狹縫裡,倔強求生。

他是她生存的唯一理由。

顧天賜,她唯一的弟弟。

昏黃的天色,擴散在微微潮濕的空氣裡。

“你終於回來了,老板找你……”同事小睛擔心地道。

她敲門進去。

一封解雇信放在她眼前。

顧天愛抬眼看向老板。

老板的目光閃爍不定,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錯,可是你得罪的不是普通客人……”

“我知道,我明白的。”顧天愛打斷他的話,拿起那封解雇信,道“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

她轉身走了出去。

顧天愛在更衣室裡收拾儲物櫃裡的私人物品,隻是寥寥幾件。

這時小晴推門進來,叫道“天愛……”

顧天愛回頭,小晴便遞過一個信封,道“老板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說是你這個月的薪水……”

顧天愛接過,道“謝謝。”

她收拾完東西,發現小晴還忤在原地沒走,便道“怎麼了?”

“對不起,天愛,如果今天我不是臨時有事讓你跟我換班的話……”

顧天愛打斷她的話“小晴,這件事與你無關,你不需要與我說對不起。”

她走到門邊,左手抱著小型紙皮箱子,有些吃力地抬起右手去轉動門柄,身後的一隻手很快地覆蓋上來,手指輕輕一轉,門卡擦開了。

顧天愛說了聲“謝謝”,頭一低,很快地走了出去。

華燈初上,轉眼已是滿街霓虹。

顧天愛隨著行色匆匆的人潮向地鐵站走去。

正值下班的高峰期,擠地鐵的人太多了,顧天愛不想變成沙丁魚罐頭,便在坐在月台上的候車椅上等下一班。

隔壁的椅子坐了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對著一張報紙,專注地拿著紅筆畫著版麵上的招聘廣告。

其實這樣的人在地鐵及月台上常常遇見,並沒有什麼稀奇的,金融危機的影響下,就業率一落千丈,這個時候失業,時機可以說是壞得不能再壞了。

可是生活還得繼續。

誰都可以失業,可是她顧天愛不能沒有工作。

牆上也貼著各種各樣的街招與廣告海報,顧天愛站起來,一張一張地看過去。

即使明明知道是徒勞,她亦無法不嘗試,在這五花百門的街招與廣告的縫隙裡找出一條可以生存的道路。

她需要工作,任何機會她都不可以放過。

天堂路。

這條路位於這座城市的深處,路兩側有許多巨紫荊樹,看上去怕也有數十年合圍的粗細了,在這個季節,花紫鬱鬱地開了一路,蜿蜒延伸向路的更深處。

春天晴朗的午後,抬眼便可以看見灰塵舞動在上空的痕跡,而整條街卻是異樣的靜謐,就像一個熟睡的人,大腦完全處於停頓的狀態,仿佛與喧囂的世界完全隔離了,有風吹過,紫色的小花寂寂飄落,也安詳得如同夢囈中的呼吸。

顧天愛踩著細碎的花瓣一路走過去,終於找到招聘啟事上說的那間ub。

“荼靡之城”。

有些煽情的名字,幾乎是所有ub的特色,顧天愛並不甚在意。

大門樣式毫不起眼,玻璃門並沒有上鎖,顧天愛推門進去,忽而就像進入了一條黑暗的隧道,隻有稀稀落落的幾盞地燈勉強照清腳下的路,透明的地磚下,有一叢叢像是紅色的東西,像是一蓬蓬小花,光線太暗,她其實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真是紅色,但直覺地知道它是紅的,紅得不能再紅了。

麵對眼前黑暗的光線,有那麼一瞬間,讓顧天愛有些望而卻步,可是很快地,她就恢複過來,緩步走進去。

顧天愛以為這隻是不過是一條小小的過道,沒想到卻筆直而幽深,最後沿著幽深的弧形小道一轉,視線才出現空闊似殿堂的吧麵。

深紅色的天鵝絨窗簾幾乎隔斷了所有的光線,仿若黑夜,隻有吧台上亮了一盞小小的白燈,依稀可以辨出整個吧麵的格局,複式的,樓上還有吧座。

有一名男子在吧台裡麵專心致誌地擦著各種式樣的水晶酒杯。

顧天愛走過去,地上鋪了層厚厚的地毯,柔軟沒人腳裸,人踩在上麵悄無聲息。

那人頭也沒抬,道“小姐,我們現在是休業時間。”

顧天愛便道“我知道,我是來應征的。”

那人依然沒有抬頭,道“向右拐,樓上第三間房。”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顧天愛怔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所說何事。

她說了聲謝謝,向樓上走去。

烏黑的雕花大門,上麵掛了個牌子,隻有簡潔的兩個字‘經理’。

顧天愛抬手輕敲。

門後傳來一聲低沉的男中音“請進。”

她推門進去。

出乎意料的是一個西裝革履戴金邊眼鏡的中年男子,文質彬彬的樣子,倒有點像大學裡的教授。

顧天愛率先開口“你好,我是來應征的。”說著揚了揚手中的招聘啟事。

中年男子習慣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打量她,問“你是來應征鋼琴手的嗎?”

顧天愛怔了下,道“不,我是來應征女服務生的。”

“噢。”中年男子的目光停在她的臉上,問“我們從前是否見過?”

聽他這樣說,顧天愛便也仔細地看了他一眼,確認記憶中沒有眼前這個人,便道“不,我們素未謀麵。”

“是嗎?”他問“小姐是否會彈鋼琴?”

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心底忽然恍若被針尖狠狠紮過,刺痛,但是麻木。

她道“不,我不會彈。”

“是嗎?”他微微一笑,似是自言自語“也許我是記錯了。”

“那……”顧天愛看了看手中的招聘啟事。

他會意,便道“好吧,你被錄取了。”

顧天愛倒怔了下,她甚至還沒自我介紹。

他已經伸出手,道“我是這裡的經理,我叫郭喬,他們都叫我郭經理,歡迎你成為我們ub的員工。”

顧天愛看著他揚在半空中的右手,猶豫了下,最後還是伸出右手,道“我叫顧天愛,以後請多指教。”

兩手的交握。

郭喬怔了下,手中纖長的手指,竟是軟綿無力。

顧天愛並不打算隱瞞,道“我的右手,曾經受過傷,手指沒有常人靈活,但是我保證,絕不會影響工作。”

郭喬畢竟是見慣大場麵的人,很快便恢複常態,笑道“我相信你可以勝任。”

“我們的營業時間是晚上七點到淩晨兩點,所以你工作時間也是這個時段……你的工作是……試用期一星期,沒問題吧?”郭喬與顧天愛一邊往樓下走,一邊道。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好不容易才見成了一份工作,她還能有什麼問題?雖然她並不喜歡在這樣的龍蛇混雜的娛樂場所工作,可是有時候生活讓人無法選擇,既然她改變不了環境,就隻好去適應,這許多年來,她其實已經習慣了,或者說,已經麻木。

她隻知道,她必須在今年暑假前存到天賜大學所需的費用。

“顧小姐?”郭喬叫道。

“呃。”顧天愛回過神來,原來已經走到樓下吧台。

“顧小姐,他叫lc,是長駐ub裡的調酒師,有什麼問題你就問他,我現在有點事要出去,就不奉陪了。”郭喬說完便匆匆而去。

原來他是調酒師。

顧天愛走過去,lc還是沒有抬頭,問“要喝一杯嗎?”

顧天愛搖頭,忽然意識到他看不見,又道“不用,謝謝。”

她看著架子上一隻隻精致剔透的水晶杯,特彆的是每一隻倒轉的杯底,都有一個若隱若現的壓紋,似乎是某隻動物的圖騰,她好像在哪裡看過,隻是……忽然記不起來了。

顧天愛便隨口問了句“這杯底上的壓紋,是ub裡的lo嗎?是什麼意思?”

lc終於抬頭看她一眼,她才看清他的樣子,挺好看的一張臉,隻是有些淡漠,他道“這些事情現在不需要我告訴你,你以後總會明白。”

這句話有故弄玄虛的嫌疑,可是顧天愛不是喜歡追根究底的人,見他愛理不理的,當下也就告辭。

當夕陽沉落,霓虹開始閃爍。

這條街陽光下的沉睡,在夜幕降臨的那一刻,彰顯了全部答案,ub,酒館,夜總會,ktv甚至賭場,五彩斑斕的霓虹招牌,在夜色裡閃爍著糜爛奪目的光彩。

顧天愛從來不知道,原來這城市,有一條這樣徹頭徹尾的“夜”街,若白天安詳如天堂,那現在,就像走進了群魔亂舞的地獄。

可是又有誰敢說,天堂就一定是天堂,而地獄,就一定不是天堂呢,偽裝得再好的靈魂也不得不麵對繁華背後的孤寂。

顧天愛在“荼靡之城”門前站定,抬頭看了眼深林般深綠色的招牌,難怪她會覺得那些水晶杯上的壓紋似曾相識,原來跟門前招牌上的圖案一樣,隻是,到底是什麼圖案呢?她實在看不出來。

推門進去。

眼前的景象讓她有些驚怔。

白天看到的那一條黑暗隧道,在詭秘的燈光下,就像一條通透的海底隧道,隻是隔在玻璃後麵的,並不是海洋生物,而是大片大片不知名的紅色花朵,鮮紅如血,花的形狀像一隻隻在向天堂祈禱的手掌,沒有葉子,也許是燈光的視覺效果,花的顏色妖異濃豔得讓人觸目驚心,整條隧道,就像是一痕血綢,劃破地獄的暗黑,讓人走在上麵,總有些恍惚的錯覺。

後來顧天愛才知道,原來種沒有葉子的花叫曼珠沙華,又叫做彼岸花,意思是開放在天國的花。

剛開始的時候顧天愛以為那些花不過是些裝飾用的塑料花,後來同事陶淘卻說,整條隧道的彼岸花都是人工精心培育的,並不是假花,聽說成本很高,費用幾乎與整間ub的營業額相當。

陶淘是比她來早一個月,附近某大學的工讀生。

費用幾乎與整間ub的營業額相當?那這麼大一間ub,怎麼維持得下去?

算了。顧天愛想,這仿佛不是她該想的事。

深夜。

酒吧的燈光昏暗,人影憧憧,穿著製服的服務生像走馬燈一樣來回穿梭,樂隊在前麵的舞台上瘋狂地唱著搖滾,調酒師像變魔術似地為客人們玩出各種花色各種味道的雞尾酒。

酒杯碰撞聲,輕聲語,大聲笑,甘冽的香煙味,各種香水味,充斥著密閉的空間。

此時正是ub裡high到極致的時刻。

顧天愛端著托盤回到吧台,抬起手背輕擦了下額頭微微沁出的汗珠,眼角不期然瞄到在吧台裡悠哉專注地擦著水晶杯的lc,那天聽郭喬介紹說他是長駐ub裡的調酒師,可是她已經來了一星期了,壓根就沒看過他為任何客人調過一杯酒。

陶淘說,每次看到他站在那兒擦杯子,就有一種地老天荒的感覺。

一條像隧道一樣的花房,詭秘的天國之花,看不出形狀的圖案,一個從不為客人調酒的調酒師,一個外表像教授一樣的酒吧經理,這就是“荼靡之城”給她的全部感覺。

但無論如何這應該是一間很正當的ub,起碼表麵上看起來是這樣,雖然這裡好像什麼樣的人都有,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君子小人,倒是從來沒看到過有人在這兒鬨過事。

隻是絕不能讓天賜知道她在這樣一個地方工作,不然不知又會生出什麼事來,還有就是她得趕快再找另一份工作,單靠這份薪水,是遠遠不夠的。

在這之後不久,顧天愛在一家便利店找到了一份工作,工作時間是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因為便利店也隻是小本經營,所以薪水並不高,但與酒吧裡的工作時間並不衝突,所以她也就做下來了。

白天。黑夜。

重複交替。

曾經的美好,已經時光中的一個背影。

她一直提醒自己,她要做的,是遺忘。

又是深夜。

荼靡之城。

瘋狂舞動的人群。

震耳欲聾的音樂。

……你好,請問你是顧天賜的姐姐嗎……

“天愛姐,請把這杯酒端到五號台。”年輕的調酒師小樓叫道。

顧天愛接過托盤。

我是顧天賜的班主任……

“請慢用……”

“小姐,搞錯了吧?我們沒有要酒啊……”四號台的客人道。

“哎,那酒是我們的……”旁邊五號台的客人忍不住開口。

顧天賜已經一星期沒來學校了……

“對不起……”顧天愛低頭道歉,轉身把酒端過五號台。

陶淘一把拉住她的手,悄聲問“你怎麼了?沒事吧?怎麼一整晚心不在焉的?”

顧天愛搖頭“我沒事。”

而且他的高考誌願表遲遲不上交……若是他下星期再不來學校,學校將會把他做自動退學處理……

顧天愛忽然覺得喧囂的音樂與濃烈的煙草味讓人難以忍受,便道“陶淘,我去一下洗手間。

……

洗手間的燈光同樣昏暗,隻是白色的牆隔斷了所有聲響。

她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同一個名字,同一個號碼顧天賜。

每一次的自動掛斷,她的心就下沉一些。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

在閃爍不停的五顏六色的燈光中。

修長的雙腿,英俊挺美的側影,倨傲的下巴,麵容在五彩燈下忽明忽暗,身後黑衣人的,如影隨形。

ub裡原本狂熱亂舞的人群,若有若無地在他所經之處閃出一條走道,喧囂的搖滾樂換成了輕歌曼舞,酒吧內所有的焦點,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他在角落的位置隨意坐了下來,奇怪的是,竟沒有任何人服務生上前侍候。

他是誰?”陶淘定定地望著他,隻是無法移開眼睛。

“他就是這個圖騰的主人。”惜字如金lc難得開口,沒有呈現出愛理不理的神態。

圖騰的主人?那不就是這裡的老板?陶淘呆了呆,又問“他叫什麼?”

陶淘真沒想到原來老板長得這麼帥,而且那麼年輕。

“孟羿。”lc淡淡地道,放下手上的水晶杯,開始調酒。

“你——調酒?”陶淘吃驚地看向lc。

lc沒有再理她,專心手邊的工作。

酒吧又開始熱鬨起來。

隻是周遭的氛圍,因他的出現而變得有些詭異。

一向在樓上“日理萬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郭經理也難得下樓。

孟羿燃起一支煙,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舞池旁那台空無一人的鋼琴上,問旁邊的郭喬“鋼琴手還沒找到?”

郭喬搖頭,道“找不到合適的。”

孟羿緩緩吐出一口煙,又問“最近ub裡沒什麼事吧?”

郭喬微微一笑,道“你覺得會有什麼事?”

孟羿唇角勾起一抹微笑,似是嘲弄“沒事就好。”

陶淘看見lc調好酒,便自告奮勇地道“我來幫你送過去吧。”

lc抬眼看了看散在四周的影子,淡淡地道“不用了,你過不去的。”

陶淘漲紅了臉,道“哼!好心沒好報!”

等等?他說什麼?他說她過不去?又不是隔了汪洋大海,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她會過不去?天方夜譚嘛!lc也太瞧不起人了吧!陶淘有些孩子氣地想,一定是lc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獻媚。

兀自生著悶氣,然後眼睜睜地看著lc端著那杯雞尾酒筆直地走向孟羿。

洗手間外的走廊長而空。

顧天愛走出去,眼前忽而有人影一閃,她警覺地抬頭。

“顧小姐。”一個男人出現在她麵前

顧天愛嚇了一跳,呐呐不能成言“你……”

“還記得我嗎?”男人微微一笑。

顧天愛定一定神,道“你是?”

一張證件出現在她眼前,他道“十年前……還記得嗎?”

顧天愛看著那張證件,很遙遠很模糊的記憶,慢慢地湧上來,她抬眼看他,道“是的。”

他前後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我們借一步說話。”

顧天愛呆了呆,她沒聽錯吧?他說借一步說話?她與他,好像沒有相熟這種程度吧,而他,好像是專程來找她的,但,他又怎麼知道她在這兒?

她壓下心中的疑問,道“請問有什麼事嗎?我在上班。”

他道“我知道,不會耽擱你很久的,隻需要十分鐘。”

顧天愛想拒絕,但看他煞有其事的樣子,忍住了。

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在酒吧的後門走出去後巷,一輛黑色的奧迪a6靜靜地融在夜色中。

他打開車門,她站住了,他道“顧小姐,請相信我,我並沒有惡意。”

她坐了進去。

他道“這樣的,我們警方有一件case想請你與我們合作。”

顧天愛本能地道“林警官,我隻是一個小市民……”

“我知道。”林警官打斷她的話,道“或許你先聽我說完,再拒絕我也不遲。”

顧天愛做了個隨意的手勢,道“請說。”

林警官道“不知道顧小姐是否記得十年前在暗巷裡發生的那件事,我記得顧小姐你當年的口供是,你是因為無意中看見一個少年被群毆,所以……”

“林警官!”顧天愛剪斷他的話,語氣冰冷“你今天來就是要跟我提起這段往事的嗎?如果是,請恕我不奉陪。”

“對不起。”林警官輕咳一聲,道“往事不堪回首,你的心情我理解……或許這樣說吧,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個被群毆的少年?”

顧天愛默然不語,無所謂記不記得,隻是記憶中有這麼一個人而已,她甚至,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林警官又咳了聲,接下去說道“其實是這樣的,他是某個黑幫老大的私生子,亦是唯一的獨生子,這個黑幫,是國內第一大幫派,勢力範圍遍及全國以及海外,而他,亦是這個幫會的接班人。”

顧天愛淡淡地道“他的背景,好像與我無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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