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所來為何
等克拉夫特夾著幾本書從屋裡出來,箱子已經換到了盧修斯手裡。李斯頓一手支著牆,看起來很是疲憊,但還是緊盯著這邊。
“確實如此。”克拉夫特把書放進箱子,附和了他的想法,“我看了你說的東西,教授在做一些奇怪的事情,還有不太尋常的研究。”
向著李斯頓,實際上也是對盧修斯做出解釋。克拉夫特沉吟片刻,用比較中性的評價繼續道
“你知道,人都有些腦子犯渾的時候,就像身患絕症的人突然看到一點生存希望那樣,無論多麼荒謬的東西他們都願意去試上一試。”
“而對很多聰明人來說,有著比生命和享樂更重要的東西,他們把這些目標看得太重了,可以用所有手段、不惜任何代價,無論是自己還是彆人。”
一陣長久的沉默,或許大家都早有預料,但當這一刻真的到來,總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那個人是一切源頭的事實。
李斯頓主動轉移了話題,切到事情本身上,“所以這些到底是這麼,某種邪靈之類的嗎?”
“好消息是它不是邪靈。”
在教會的概念裡,所有超自然力量,除了聖典裡明確神所賜予力量的故事外,其他都是邪靈魔鬼的手段,蠱惑世人去犯下罪惡之行。教授的行為倒是莫名契合了這個說法。
“壞消息是,這可能比邪靈嚴重多了,而且我也搞不清其中邏輯。隻知道卡爾曼教授想通過這種方式,得到某個顛覆性的東西。”
“哪怕代價是那麼多人?”盧修斯打了個寒戰,給箱子合上蓋子,將那幾本書封死在裡麵。
他是三個人裡與教授相處最久的,也自認對他有著深刻的了解,大到研究方向,小到喝茶喜歡加幾勺蜂蜜。
強烈的反差感引起了心目中形象的巨大割裂,離開前的教授在接觸此物後,發生了蛻變般的變化,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在原來的軀殼中誕生,而他在相處的幾天裡一無所覺。
哪怕就在眼前,他也並不想翻開那些書去探究是什麼誘惑改變了教授。至少目前而言,盧修斯還是覺得有些原則應該高於一切。
移開視線,盧修斯把箱子交到克拉夫特手裡,“明天見吧,我想我需要回去靜靜。”
穿著黑袍的身影在血紅的晚照中遠去,步伐輕快有力,一如克拉夫特第一次在聖西蒙廣場見到他的時候。
現場隻剩下了克拉夫特和李斯頓兩個人,後者剛從精神衝擊中回過神來,感歎道“盧修斯可能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你覺得他以後會後悔麼?等到年歲漸長,卻發現進無可進。”
說的是盧修斯,但他卻沒有看那個離開的背影,而是盯著克拉夫特,關注著他的反應,不如說是在自我懷疑和質問克拉夫特。
“不知道,我也還年輕著呢,有大把的日子去思考這個問題。”克拉夫特從來不擅長看人,更彆說從十幾歲看到老了,這個問題他答不上來,乾脆用問題回答問題,“伱以前為啥來醫學院?”
“呃……不好說,可能是我父親的影響吧?”李斯頓沒想到克拉夫特會跟他聊這個。
“說起來不怕你笑話,他是那種‘外麵的’醫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跟水手和雇工打了一輩子交道,終於有一天發現理發店再這麼下去前途有限,自己年齡又太大了,於是花了大半積蓄把我送了進來。”
“理發店?”這還是克拉夫特第一次聽李斯頓說他的過去,這路子是真的有點野。
李斯頓沒有不好意思,反而自己笑了起來,學院裡他很少會跟人談自己的家庭,有個人能說這些讓他的心情多少好了些。
“對,在《人體結構》出現前的外科都是這樣的,或者說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外科’,就是拿刀和烙鐵給人截肢的合法殺人罷了。說不好是放任不管死得更快,還是截肢死得更快。”
“他覺得這樣沒前途,讓我去學院讀書,至少要比他做得更好。說實話,十幾年的學習和嘗試,我覺得並沒有超越他太多。”
談起這個,李斯頓並不避諱對現狀的不滿,大搖其頭,“傷口的腐爛、化膿,或者截得太短,情況惡化導致的二度截肢死亡率都不敢去算。還有澄明才能解決的手術時間問題,極大地限製了所有人的發揮,現在又無解了。”
他用平和的語氣描述這些邁不過的坎,傷患血腥的傷口、壞死的病灶,在年幼時他就看得夠多了。不出意外的話,還要再看好些年頭。
病人手裡握著雙翼圓環的護符,往傷口上撒聖水,有些積蓄的會請神職人員來念幾句。他從一開始的排斥,到現在無所謂,時而會覺得診所裡像個小教堂。
當年的話猶在耳畔,要做得更好。可越是學習,就越是深刻地認識到,再進一步是多麼困難。治療手段的限製,社會倫理的排斥,都讓他感覺看不到任何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