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說這個能力存在限製,不管是哪方麵的,間歇期就是留下的空檔。兩次加速間至少隔了三根蠟燭的時間,約四十五分鐘。
“有意思起來了。”克拉夫特在紙上截出這段時間標明,點上蠟燭等待下一次監測。
這次他乾脆休息了整整三支蠟燭時間,待最後一支燒完監測深度,平緩下沉速度符合預期。
接上一支蠟燭內連續兩次的監測,那個驟起的過程被抓住了。在燃完後半支的時間,深度增速開始變化,能注意到比前半支多了三分之一格的深度。
兩支蠟燭後,庫普的精神體徹底被拖到了臨界點上,嚴重的褪色感跟克拉夫特深層所見已經接近一致。
那種慘淡的褪色,從精神體向外蔓延,將整個肉體都包裹其中,並向外圍擴散,與神話中被蛇女目光石化的可憐人相仿,丟失代表現世成分的色彩。
在下潛達到一定深度後,精神體成為了深層反作用於現世的媒介。精神視野裡庫普身周的色彩像沙漏裡的沙子流失,落入空洞消失不見,分不清到底是現世還是深層。
仿佛一枚圖釘把現世和深層兩個圖層暫時地釘到一起,打通兩個層麵,發生了小範圍的重疊。
褪色艱難、緩慢而堅定地進行著,克拉夫特沒有關閉精神感官,而是瞄了一眼蠟燭,這次加速下沉剩不下多少時間了,如果它要有所作為,就是在這會。
抓起桌上的棱柱,固定到袖子裡。他的記憶力好得很,不至於把幾個小時前的承諾忘光。如果他要做點什麼,也就是在這會了。
艱難進展中,褪色程度無征兆地向前跳躍了一小截,如同力竭者最後一次用力拖曳,這相對整體微不足道的一毫讓精神體真正越過臨界,達到深層水平。
褪色從精神體綻開,瞬時地包裹了周邊,空間上一致的深層與現世發生混亂的重疊交錯,錯亂扭曲的感覺一閃而逝,似乎是發生了置換。
兩者顛倒反轉,以精神體為中心,現世的墜入深層,深層的完美替換現世,這一小塊區域被對應的、視覺上完全一致的深層取代。
沒有精神體作為媒介後,聯係斷開,褪色部分被現世所同化,填充上飽滿的“色彩”,看似無事發生,除了庫普已經被拖入深層這個事實。
【精神體為橋梁】
克拉夫特無暇感慨對進入深層機製的理解加深,他知道,那個等待的機會到了。握緊棱柱,在精神介導下平穩下沉,世界黯淡,氛圍湧來。
模糊、蠕動的身影,隨著深度上的接近在感應範圍內析出,於深層的水波中上浮,它注意到了正在穿越層麵的不速之客。
它所處的深度在互相確認那一刻發生變化,卻又戛然而止,不甘地退回深層發出無聲嘶吼。
嘶吼化作無形無質的波紋樣振動擴散開,橫掃過整個精神視野,像極了克拉夫特在初次接近小棱柱時感受到的深度振蕩,但幅度要小得多。
深度不受控製地往返振蕩,手上的棱柱在共鳴顫動,色彩無規則的錯亂變化讓思維渾濁、意識波動,險些失去對深度的控製直墜而下。
猜想是正確的,它的能力在對庫普的拖曳中暫時耗竭,這是所能做出的最後一次被削弱的打擊,暫時無力再從深度層麵發起任何影響,轉而從揮舞腕足改變空間位置。
驚險地抗住了振蕩的克拉夫特調整速度,平穩抵達深層時,精神感官傳來龐大軟體在外牆攀爬的訊息,嘈雜嘶吼漸強,刺目的白色光芒穿透窗戶縫隙,照到了還在沉睡的庫普臉上。
光瘤和聲帶跟隨腕足伸出水麵,精神視野裡人類的骨骼和肌肉支撐驅動其上行,恍如水中化開的溺亡者屍骸重組而成,要爬回世間。
它此行的獵物在睡夢中聽到了令人驚恐的聲音,麵部表情扭曲,可依舊沒能擺脫照進白光的堅固夢境牢籠。
情急之下,隻能先去點燃火盆,取來火把燃起,握在手中。幾經消耗,精神感官能支撐的時間也已不多,但他也沒有機會先斷開連接等副作用過去了。
精神感官帶來的穿透性視野救了庫普一命,克拉夫特判斷出離它趕到窗口還有最後幾秒,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床邊,抓緊庫普的手臂往房間另一側拖去。
震耳欲聾的嘶吼在庫普被拖下床時抵達頂峰,所有的腕足都從水中抽出,使用發聲分支附在外牆上參差奏鳴。
前所未有的聲音,奏響對如此脆弱渺小之物膽敢損傷它軀體的憤怒、怨恨,傳遞出直抵心神的負麵情緒。如今僥幸從它手裡逃脫的家夥,竟然還敢阻止它的獵食,簡直不可理喻。
可怖的聲音震懾心神,讓久經考驗的克拉夫特都頭暈目眩,也驚醒了被拖動的庫普。
他睜開眼睛,從大腦給予的荒誕噩夢中醒來,直麵另一個更為真實的不醒夢魘。
窗戶炸裂,蠕動的刺眼光源與層層疊疊的似人非人嘶吼向房間裡傾泄,視覺、聽覺被飽和性的刺激充滿,傳來從未體驗過的信息,含有不加掩飾的惡意,意誌如巨浪中的破木板被拍打撕碎。
那是神父、主教之流終其一生也無法想象、無法描述的邪惡,連落入地獄的鐵水、邪靈的爪牙都不能比擬的深沉恐懼。
真正存在的可怖、褻瀆存在,目睹其身姿便可摧垮人類意誌,又怎能幸存並寫入典籍?
它從窗口擠進房間,砸在地板上,發出粘稠沉重的回音,像扭動團簇蛆蟲、又像海蛇的細長密集物在光芒裡顯現,生長在蠕動、發光巨型腕足上,抓撓虛無以及目睹者的心智。有什麼其他的微弱聲音被再度爆發的嘶吼掩蓋。
他無力地盲目揮動手足掙紮,像條在砧板上彈跳的鯖魚,本能地想要逃離,混亂意識指使不聽使喚的肌肉把這些指令變成可笑的抽搐。
鬆開的手掌裡,一枚花紋融化歪斜的銀幣掉落,滾進陰影中。
但他確實在後退,一個沉穩如鑄鐵的力量抓著他的右手,往遠離恐怖源頭的方向挪移,宛如嘶吼浪潮中堅硬的礁石。
旁光中,黑色的袖口在不住顫抖,上麵傳來的力量不減半分。
一支燃燒著的火把從身後投出,越過肩膀,飛過床鋪,一頭紮那個不可言述的“東西”上。
熾熱的火焰綻開,把它變成一個大號火球,燃燒、嘶吼,狂舞的腕足試圖抓取一切能夠的著的東西,將範圍內的木床、椅子都卷入了這場盛大的燃燒。
他看著那些扭曲、蠕動的東西在火焰裡翻卷變形,精神在過量刺激下耗儘,有幸失去了意識,陷入黑暗寧靜的昏迷,不必再經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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