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同來自堰塞菌株的樹洞裡的聲音念誦著迭戈有點耳熟的內容,但又在這狀若癲狂的人口中有了彆樣的意味,那是獸吐人言、邪孽戴冠式的歪曲,像某種熟知的皮殼被強行套在了他物上,可模仿又與原樣如此類似。
條孔分割的麵甲視野中,那張因為恐懼扭曲又不知為何物驅動上前的臉龐,搭配走調的言語竟讓厚實板甲保護的靈魂都感到了一瞬的悚然。
他橫劍擋住劈來的短劍,激烈的金屬碰撞中,逸散的一點念想回憶起了對方神經質叫喊內容來源,那是一行聖典中的原句,被用於鼓舞英勇作戰死去的人,將得以升入死後的國度。
這尤其引發了一種他不願承認的恐懼情緒,本應奪刃繳械的動作一變,將護手敲在了那張吼叫不止的嘴上,隨後握刃挺劍刺入對方左胸。
直至這個狂熱抑或瘋狂的人倒下,迭戈才重新獲得了不多的安寧,背後傳來的無意義叫喊和鐵器交擊聲,讓他無暇去思考無法說清的一時衝動,選擇了格殺對方而不是留下俘虜。
得到騎士的回援,本就人數不多、靠突襲占到短暫上風的攻擊者迅速落入劣勢,也再沒有出現另一副遠程武器。
他們裝備簡陋,衣著與平民無二,缺乏護甲,大致介於流氓到低水準商隊護衛之間,超乎尋常的作戰意誌或許能讓絕大多數地下幫派膽寒,但不能彌補技巧和物質上的差距。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著同歸於儘的意誌,在迭戈再次擊倒一個大聲念誦變形走樣聖典語錄的家夥後,剩下幾人很快進入了非專業武裝和部分專業武裝的日常流程,崩潰逃跑,順便起到給追擊者指明方向的作用。
“那家夥呢?”迭戈發覺所有人都加入了這場混戰,包括那個原先應該拽著那個帶路犯人的扈從,正踹倒一個還想爬起來的對手,補上一劍。
“死了,被射死的。”扈從甩掉劍刃上的血液,把剩餘的一點抹在死者衣服上。
“這群該下地獄的玩意竟然還知道滅口!”來不及整理分散的隊伍,迭戈帶著扈從與還能收攏的士兵,追向這些逃竄的敵人。
他確信這背後藏著什麼能讓他擺脫現狀的秘密,哪怕跟失蹤案無關也行。但前提是追上殘敵,而不是在這片樹林裡失去帶路人的同時跟丟現成的引導。
幾乎沒怎麼猶豫,剛剛的勝利給了他們充足的信心,目標就在眼前,士兵們也相信大方的長官會給他們事後分一杯羹,得勝獎勵等著他們去領取。
包括迭戈在內,士氣高昂的隊伍緊隨著前方奔逃的身影追擊。那些人似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到底意味著什麼,隻一致地朝著某個確切方向亡命奔跑,對環境的習慣使他們不會被地上打滑的癬樣菌叢拖住腳步,始終維持著距離。
迭戈大口喘息,保障他生命的盔甲此時也是拖累,濕熱天氣讓綿甲內襯浸透汗水,鎖子甲好像在打鬥中崩開了一個鐵環,斷口磨破頸側的皮膚,頭盔內能聞見汗水鹹味,鹽分刺激著破皮處。
還有股說不出的怪味,撓得鼻腔發癢,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沒續上呼吸節奏,咽喉發甜。
他得承認,的確有那麼股味道,類似於……灰塵,就像他把這個很久沒用的頭盔扣到腦袋上時的感覺,有到處吸附的細小顆粒流竄。
憋喘缺氧頭腦昏脹,沒法擦拭的汗水跨過睫毛,局限視野裡淌著微痛的曲折邊緣景象,那些多生長在地麵的奢靡色彩也隨著液體流動在眼周晃蕩,讓他想起往日訓練裡忍著這種不適與對練同伴對峙的艱難時光,隻要稍一眯眼就會被抓住機會,他多是被抓機會的那個。
不過現在可沒人來折騰迭戈騎士了,他避過一根樹乾,眨了眨眼,擠出眶裡的汗水,眼前稍微清晰了些。
然而那些蔓延的色彩沒有消減,確實地在視野中大片鋪開,各式各樣、不少是平時少見的鮮豔菌種攢簇累積,在上下四方都有它們的存在,比此前所見更為密集,可又不見人工培育痕跡。
這個想法讓他自己都感到荒誕,人怎麼可能像種植麥子那樣培育蘑菇呢。更何況這些菌類的繁茂已經超出他們的想象,迭戈甚至覺得再讓它們更進一步能充斥整個森林,占據每一寸空間、擠進他的盔甲裡。
離奇的惡心想象隻在腦海裡呆了一會,卻讓舌麵都出現了異味,好像他真吸入了充塞世界的菌菇。
“該死的老鼠、陰溝裡的蜒蚰!”迭戈怒吼著跑起來,把情緒轉移到帶他來到這個糟糕地方的業餘武裝犯罪團夥身上,這種調節方式使他能集中精力。
前方的菌菇密林終於到了儘頭,一灣漂浮油漬般光斑的暗港水域上,他們終於堵住了那群人。
被追逐者逃向泡黑原木修建、彌生菌點菇叢的粗陋碼頭,那裡隻有一艘進水的小木舟,和藏在兜帽長袍下的接應者,用肮臟白色染料於前襟畫出一個板正得不合風格的圓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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