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我再也沒去過那塊地方。”
聽起來確實挺可怕的,克拉夫特覺得這個比喻很貼切,“那為什麼又能接受現在的生活了?”
“說實話,在那繼續呆下去,也無非是另一個死水坑,哪怕沒有那次,也遲早會死在什麼彆的病上。”走出越遠,見識賦予的眼界越使他能看清原有的生活。
“抱歉,我想您並不想聽這些抱怨。”
“不,很高興有機會跟你們聊聊,平時這樣的機會可不多。”克拉夫特抬手擦拭臉側,並順延至後頸。有些微的不適在身上遊走,可又找不到具體在哪。
似乎是什麼被光源吸引來的夜間飛蟲,若即若離地在視野外騷擾。
“我說過,我們是一個整體,有所交流才會增進了解。世上沒有誰能一人成事。”
庫普沒法接話,事實上他覺得這比較接近於安慰,克拉夫特在非工作狀態很難吐出什麼負麵評價。
“話說回來,如果你是出於對過去的不滿選擇踏上船,要是現在能有安穩的選擇——我指像戴維那樣一份體麵、收入不菲的發展方向,伱覺得會不會更適合你?”
夜風裡,扈從先生打了個激靈。誠然,有時候他出任的是一個不太需要多思考的角色,但這不代表他真的不聰明,相反的,他反應速度還挺快。
這怎麼聽怎麼像話裡有話,而且克拉夫特還扭頭看了一眼,雖然目光不完全在他身上,而是越過他投向後方。
“我沒有什麼改變的想法。”沒有多思考一秒,庫普的答案脫口而出。
“或許你該考慮一下。”事實跟他想的不太一樣,看樣子教授好像是認真的,“你的學習能力不錯,雖然年齡稍偏大些,假以時日未必不能走進學院,我的介紹信還是有點份量的。”
“您說笑了。”要庫普相信自己能上大學,不如相信瞎子複明。
“或者我也可以向祖父引薦你,對一位有勇氣、有經驗,跟隨經曆過險惡戰鬥的扈從,給個騎士名頭他還是舍得的。北境的地方大得很,就是開荒可能有點難。”
庫普沉默了。如果說之前一個過於荒誕,後一個就是完全準確地命中了靶心,真實度還很高。
夢想來得太過突然,最理想的狀況下,一個扈從的人生結局就是這樣。好像現在點頭應下,一塊屬於他的騎士領就會在北方等他。
“怎麼樣?當然你最好還是繼續學些東西,畢竟技多不壓身,回北邊的雲杉林裡,要學什麼就不容易了。”克拉夫特建議道,這確實出於真心考慮。
有個能辦事的人固然不錯,可自己的期望未必就符合他人的願望,伊馮就是一個例子。
拋出的問題如當頭一棒,給庫普徹底敲懵了,機械式地跟著走了好一段也沒緩過來。
克拉夫特也不急著要回答,活動脊柱後,隱約的不適感仍沒有散去。他追溯最近一次感受到這種不適的記憶,是在昨日來到墓園時。
無形小蟲般的感受始終騷擾著項背,乃至產生叮咬似的細小刺痛。
再一次地轉頭向後方,庫普正低頭整理爆炸的思緒,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隻有與特姆河水汽相溶的潮濕夜色。
【是什麼?】
不是身體上的感覺,那就是精神反應,有什麼觸動了精神感官。
不確切的通感很難確定來源,克拉夫特首先排除了所處位置環境因素,來時走的是同一條路,那時並沒有發生。
他選擇再走一段看看。
幾個轉彎後,那種感覺非但沒有甩脫,反而因為有意注意或彆的什麼變化加重了,不明顯地清晰了些。
飛蚊樣繚繞不散的微小瘙癢、刺戳中,像老饕細嗅菜品分辨香料那樣,克拉夫特聞到了一絲惡意,太過渺茫而不能肯定。
不過隨著接觸,它的方向逐漸地明晰了一些,但仍不穩定,形若一隻時時變換位置的眼睛,在什麼縫隙間跳躍,投來有實質的視線。
【或者就是如此】
但兩側的民居雖連成一片,之間並未打通,除此之外也缺乏隱蔽位置。
在又一個拐角,克拉夫特假作無意地朝大致方向掃視,那是一座封閉的建築,窗頁緊閉,門前踩碎的萵苣殘葉顯示白天有人在此地擺攤售賣蔬菜。
庫普措不及防地發現克拉夫特迅速啟動,衝向街道一側,並不寬闊的街道對他而言不過是兩三步,轉瞬即至。
行動前他就確定了目標,在一處刹住、猛地跺下。腳下石板一端受力翹起反轉,腐臭無光的下水道空間暴露於照明下。
晚一步的庫普手提頁錘趕到,望向下方。殘缺的菜葉浸泡於黑綠色水體,幾縷泥沙打著旋沉降。
“發生了什麼?”
“就當一時疑心病發作好了。”克拉夫特收回拔出一半的配劍,用腳把石板推回原位,“話說,你想得怎麼樣了?”
“不確定。”庫普覺得自己可能沒有想象中那麼目標明確。
“說起來,我一直很敬佩您,畢竟您救了我不止一次,最早那次還是在文登港。但現在,克拉夫特教授,您已經是學院的中心之一了,連公爵都會發出邀請,可以憑醫術取得任何想要的東西。為什麼還要再親自踏足下這些水道?”
“.”
“我不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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