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有個聲音告訴他,這時應該回去,隧洞口就在背後。
退後幾步、往回跑,他們馬上就能離開,像老鼠一樣逃回令人安心的黑暗裡。
他以為那是幻聽,接著又覺得是身後哪位修士的建議,正要開口怒斥,卻發現那就是自己的聲音,來源於潛意識的回響。
隻要往回走,就能繼續享受審判庭最年輕神父的超然地位。
從一個皮匠的兒子爬到這一步已經太過艱難,沒必要把前途光明的一生毫無意義地葬送在這。
不為私利計,即時止損將人帶回也是最佳選擇,其他人也能為他作證。
“哈”格林吹出一口氣,麵孔前的水霧稍稍退散,複又朝口鼻湧來,“都回去吧。”
修士們如釋重負,從水中拔起靴子。
他們朝水道出口退出幾步,又陸續停住,看向仍站在原地沒有動作的神父。
“接下來由瓦丁接手我的事,叫人回去通知審判庭,還有那什麼教授。”抽出一支火把,放在將被騰起水霧撲熄的燈焰上引燃,格林抹了把臉上的凝露,“我去找找那兩隊人。”
“希望天父還沒那麼早喚我前往述職。”
沿著大廳邊緣,他朝著探索方向,走向水霧深處。
兩名修士沒隨著隊伍離開,在原地左右為難一會後咬牙追向格林,不發一言地跟在後麵。
人數減少後,那種漠然、互相隔絕的氛圍愈發濃重。明明先後不過兩個身位,要不隨時留意他人位置,隨時會誕生獨自被困於黯淡之域一隅的可怕孤寂。
對兩位一時衝動跟上來的修士,這是滋生畏懼動搖的溫床。
但對於直覺敏銳到能支撐在不能視物時揮劍的人而言,視覺上的晦暗乏味,不會使其遲鈍。
即使不用視覺,他也能察覺到不少東西。那充塞空間的水落巨響,的確比首次到來時近得多了。
這說明了很多,比如六邊形巨井下方並不是無窮無儘的虛空,而是一個大而有限的水域。能想象到它逐漸被填滿,水平麵上升、迫近井口。
而且聲音仍在變化,巨量水體落向水域平麵、直衝深處的那種雄渾巨響變得淺近,像水麵下出現了礁石,撞碎暗流。
那“礁石”還在上升,直至浮出水麵,宛若深湖驟然乾涸,瀑流錘擊在堅硬不平的湖床上,破碎飛濺,製造出更多的水霧,在一種逐漸增強的噴發氣流中升騰,湧入大廳。
湍急高速的氣流達到頂峰時,所有人聽到了一聲鯨鳴般低沉、穢濁,飽含著使人目眥欲裂悲痛的長音。
緊跟格林的修士見到前者如蒙某種啟迪,丟棄火把飛撲向他們,將兩人一起推開。
數道邊緣鋒銳的新生溝壑從六邊形深井放射而出,鏤刻入石階,楔形截麵內的岩石如落進另一個世界般不知所蹤。
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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