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景無法被教士們所知的東西解釋,以至於他們起先覺得那是閃電引起的視覺殘差,或精神疲勞造成什麼想象場景被誤認為現實,某種隻存在於自己眼中的幻象。
沒有多少人比他們更熟悉利器的威力。
一位技藝有成的劍士能輕易在對手身上開個口子,乃至捅個對穿,可將骨骼支撐、堅韌組織鞏固的不均質物體一分為二是完完全全的另一回事。
而要平滑地完成這個過程,需要的遠不僅是力量,還得配合一柄鋒銳到難以想象的武器。
更不要說當目標外袍下還藏著一套胸甲,一體鍛造成形的那種。
雨水順著衣領滲入內襯,濕寒爬上脊背。
那道藏於閃電中的慘淡光線隱沒下去,隻持續了不易注意到的一瞬,高草始終狂舞擺蕩,難以分辨是否有什麼從中經過。
“那邊……右前方有東西!”克拉夫特試圖為其他人指明自己的發現,困於缺乏參照物,沒法確切地描述位置。
出聲的同時,他意識到了自己行為的危險之處,立刻壓低身體,趴在馬背上。有什麼東西帶著低調尖哮聲從近處飛速劃過,沒入茫茫黑夜。
雨聲裡,相比吸引了所有人的死亡、接隨而來的滾滾雷鳴,這些暗藏的殺機沒有得到應有的注意。
他朝那光線熄滅的方位丟出提燈,“在那邊!小心他們有箭!”
修士們已經反應過來,繞過道路正前可能存在的威脅,分開掠向那浪費一盞照明指出的方向。
而隊尾的修士迅速向克拉夫特靠攏,將其維護在中間。
不過保護目標並不想要他們的保護,而是選擇策馬闖入高草叢中,繞弧線奔往箭矢飛來方向。
不管那道光和未知的平滑切割是什麼關係,他都不想在有人瞄準自己的情況下,與不知底細的人過招。來自暗處的流矢或許比會引起警覺的異變更危險。
移動中,又有兩支東西飛過,但不是奔著他來的,而是飛往仍亮著馬燈的目標。
馬匹嘶鳴聲穿過雨幕,有人體落地滾進草叢,發出泥漿冒泡般的痛苦悶哼,希望不是被馬壓斷了腿骨。
雨夜的隱蔽效果是雙向的,熄燈暫時從對方的視野裡抹去了克拉夫特的行動方向,而第二次射擊讓射手的位置在感知中變得更加確切。
他感覺自己捕捉到了被重重水幕削減過的顫音,那是釋放完蓄能的弓弦在輕微振動。
據此,方向再次調整,沉穩的馬匹依照主人要求,朝目不能視處疾馳。
憑著聊勝於無的夜視能力,可依稀判斷前進方向正確,波浪樣起伏的草叢內存在著什麼。
騎手最後一次校正了方向,抽劍平舉在一側,開始加速。
濕風裹挾雨點呼嘯,地麵泥濘潮濕,最大程度地弱化了一人一馬行跡。隻有草葉分開扭折的窸窣,和周圍雜亂的聲音找不出任何區彆。
然後是拖遝的泥水聲,糊狀物被從地上帶起、拋灑。
直至蹄鐵踏破水窪的水花聲進入注意,他們才會意識到四足並進的沉重生物正在接近,猶豫是要躲避、還是繼續完成拉到一半的上弦。
但已經晚了,劍身斜斜壓低,輕薄觸感像雨點一樣密集地碰撞上來,那是飛掠離斷的草尖。
他受到了一點阻力。積蓄的速度加持下,刃部很容易地克服了這點阻力,不可阻擋地向前推進,撞上什麼硬物、刻下深長的缺損後微微偏斜開。
隻是一瞬間,阻力消失。似乎有比雨水更濃稠的液體噴發濺射,錯誤地灌進氣體管道,兩者混合在一起,打發出綿密粘稠的泡沫。
沒有更多聲音,不會有更多聲音了。
騎手順勢拉開距離,調轉馬頭,彆無他想地再次加速、平舉劍身,回憶起在城堡庭院的往返衝刺練習,馬匹帶著人和劍掠過同一位置。
猜測是對的,那裡不止一人。
又一次劃過的閃電提供了短暫的對視,對方本應該帶著蒙麵,不過已經完全被雨水打濕了,落到了下巴處,露出像是很久沒見過陽光的茫然蒼白麵孔。
電光消逝,經曆閃光後的視野黑暗得更加徹底。大致隻感到手上稍稍一頓,粘滯液體被拋在身後,雨水洗去留在劍脊上的部分。
衝出一段後,克拉夫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除了重複兩個衝刺外乾了什麼。
剛才可能是他第一次麵對真正意義上的“人”,輕鬆得不可思議,甚至他暫時還沒產生什麼實感,正一刻不停地轉向主要戰場。
那邊至今隻有稀疏的金屬交擊聲傳來,顯示隻發生了小規模近身接戰,並很快地結束。代表修士的馬燈光點高速移動著,時隱時現,在雨中劃過閃爍的虛線。
看起來他們仍在尋找殺死同伴的罪魁禍首,但雨天的高草叢裡實在不適合找任何東西。
克拉夫特往那邊趕去。他再次看到了那道光,那道極為空虛、慘淡的光線。從某個天體上摘錄一段,嫁接至不屬於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