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把眼睛從瓶中液體上移開,這些不凝的黑色對眼球有種奇異的吸引力,似乎每個人都能通過它窺見什麼難以拒絕的隱蔽秘密。
“真是可怕的東西。”
“確實。”克拉夫特讚同道,幾乎沒什麼比這更危險的東西了,瓶裡這點可能不到五毫升量的黑液,可以稀釋後完成近千例全麻手術,或在不知情狀況下把水源地周圍的住民逐步送入深層。
它現在從一具無魂的屍體中流出,似乎親自驗證了“黑液代表著靜止與終結”的理論。
“關於是什麼讓它徹底液化的,我有個思路,但一下想不到該怎麼驗證。”
“還是彆驗證了,我不想知道。”神父伸手去拿瓶子,按道理來說,這種危險物品非必須情況不該流落在外,最適合它的地方應該是一口隻有少數人知道的箱子。
扣住瓶體的手指紋絲不動,“真的?一般而言,隻有知道原理才能更好地預防。”
罕見的自我懷疑從格林眯起的眼中射出,審視自己倒映在圓玻璃上拉長成線的倒影,濕潤的冷氣鑽進衣領,背後一片冰涼,額角滲出汗珠。
“真是可怕。”他重複了一遍,最後看了眼那片黑色,收回手。
“很高興能得到如此信任,我保證你會再次看到它的。”克拉夫特點點頭,用布把瓶子包裹起來,當麵把它塞進包裹裡,放在“蝸牛”隔壁,“現在讓我們看看還能從殘羹冷炙裡翻出什麼吧。”
沒被破壞的桌子上還有現成的器材,克拉夫特從中找到了喙格外長的鉗子,以及刃長接近匕首的解剖刀,現在正合適。
用鉗子伸入那團由死者一部分轉化而來的新生物,夾住慘白月骸碎片向外拔出。
混沌的半液態身體立刻沸騰起來,新芽如滾水表麵的氣泡冒出,迅速地抽長,透過半透明表皮,可以見到分節的柔韌軟骨支撐著它們。
形態不定的物質以可怖的速度分化,聚合為肌纖維樣的發力結構附著在軟骨表麵,像一朵由數雙手掌疊成的花朵合攏,抓向石片。
粘著碎片表麵的生物質迅速泛白韌化,質感接近腱索組織,牽扯阻止剝離。
在數秒內,它走完了從胚胎到誕生的分化曆程,形成一種針對當前情況的應對措施,代價是體積的明顯縮水。
精心打磨過的刀刃切斷連接,“手指”們抓了個空,盲目地擺動著。
克拉夫特收起帶著稍許腱索組織的樣本,將油脂倒在剩餘部分上,點火。
像陽光下的水漬,它在感受到溫度的同時迅速收縮,外圍組織乾枯,將水分和活性尚存部分集中到剩餘的幾塊小石片周圍,但沒什麼用,
很快原地就隻剩下了碎片、零星骨質,以及一堆燃燒充分的黑灰。場麵還挺有既視感的。
克拉夫特從中撿出需要部分裝罐保存,微小電流般的雀躍感在持鉗的左臂中竄動。
鑲嵌異物的皮膚嗅到了什麼令人向往的氣息,在神經末梢中的表達仿佛加熱蛋白質和脂肪對味蕾的天然吸引力,一種將同類納入自身的深刻願望。
克拉夫特不喜歡這種感覺,尤其是想到這些東西來源的時候。
所以他自覺地暫時把注意力挪開,檢視那具擺放在場地中心的空棺。
主體由整體的純白大理石雕塑而成,同樣材質的方蓋被卸下放在一旁,外側麵雕刻了某位麵容堅毅的男性,雙手交疊放在胸前,袖口雕刻的細密鎖環紋說明外衣下還有層鎖子甲。
棺內空間約能容下一個半人,現空空如也,不平整的石壁一覽無遺,波紋狀地起伏,像塊畫板上被塗擦的白顏料,融入了些看起來有點肮臟的其它顏色。
灰化布料、鏽跡、木製品的暗沉色澤摻進了石質中,混著些明亮紮眼的貴金屬反光。
物質燴鍋式地混合、凝為一塊,而應該躺在棺內的墓主不知所蹤,也沒見到下水道中那種篩孔樣結構。
除外完全變形的陪葬品,可以說是過於乾淨了,找不出半點有人曾躺在這的痕跡。
翻動一番,克拉夫特沒找著文字性的陪葬品,隻好放棄這邊,嘗試從其它地方尋找信息。
不出所料,在牆壁上刻錄故事的癖好是不分古今、地域和組織的,作為中心區域,這裡當然有敘事雕刻向後來者展示過往。
相比長廊裡抽象的地圖,這些牆壁上的浮雕就簡單易懂多了,都是些較為寫實的場景,前後對照很容易理清順序。
越是明白發生的一切,畏懼與不可置信越是在心中增長。那些出現在記敘中的事物並非來自熟悉的公眾記憶,而是來自另一段古老久遠的時間,曆史的某條隱秘乾涸支流。
首幅浮雕作品表達的是某種宗教場景,一半被無星無月黑暗替代的天穹下,服飾樣式不可考的人群由一名身形高長的祭祀者帶領,像先民崇拜太陽或月亮那樣,向一輪天體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