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頑疾
理論上來說,敦靈下方是不該有巨大空心結構的。這地方降水量確實很大,但主要岩層並非石灰岩,沒有供溶洞生成的最佳條件。
更何況這不是普通溶洞那樣總體細長、部分膨大的結構,而是一個仿佛無限擴張的巨大空間。
原大廳下方是水域邊緣,塌陷的部分形成了一道亂石嶙峋的陡坡,斜插入水麵。
找回失蹤者的希望徹底破滅了,那東西應該已經回到了湖水中。
直到後方花了小半天徹底打開通道,兩人才敢在燃料充足和有支援掩護的情況下,順著塌方靠近水域。
過於濃密的水霧導致可視範圍受限相當嚴重,即便高舉火把照明,也無法照亮能產生足夠安全感的的範圍,幾乎不能說是行走,而是摸索著從亂石間往下爬。
所幸坡度越往下越緩,也更方便活動。當他們發覺緩慢而有節奏的水聲近在耳邊時,已經站在了一片由較小的碎岩鋪成的石灘上。
地湖的波浪在石棱上粉碎成小股水流,呼吸般地填滿其間縫隙、又緩緩退去,發出嗚咽啜泣似的低調音色,有種難以言述的生物感。
水體乾淨得不可思議,暝晦中像流動的黑水晶,不摻一絲雜質,沒有封閉水體常見的藻類和腐敗物質。
朝上望去,看不清穹頂的樣子,也沒法判斷有多高,隻有單純的灰黑混沌之色,仿佛這裡獨有的另一片天空。
水麵和穹頂間的空間並非空無一物,在更遠處,能隱約見到些龐大靜止的輪廓,也許是支撐穹頂的天然岩柱,但輪廓中某些過於規則的線條,總讓人覺得具備部分人造物特征。
手裡的光源應該遠不足照亮那邊,這片空間裡似乎有著某種極微弱黯淡,卻如霧氣般氤氳彌漫、無處不在的光源。一切沒有落入徹底的黑暗,使進入者窺見其若隱若現的深邃可怖一角。
後方傳來不安的呼喚聲,在這個距離上,他們和支援人員隻能勉強互相看見對方手裡火把的少許光亮。
“怎麼辦?”在過來前,瓦丁修士沒想過會是這樣一個場麵。
預期中頂多是在下水道裡循跡找到某種生物的巢穴,然後憑借人類的智慧與其周旋,帶回幸存可能渺茫的同僚或至少是他們的遺物。最後再找到地震的相關線索。
但他們麵前是一片不著邊際的地下湖,就算可以確定裡麵有問題,又能做什麼?
克拉夫特也被這種狀況衝擊得有點懵,還在思考著這地方是怎麼形成的、意味著什麼,聞言直接給出了一個沒在腦子裡轉過幾圈的回答:“劃船。”
“劃船?”
在克拉夫特看來,這個計劃是有可行性的:“雖然比較難,我們或許可以把船的部件帶到下麵來組合,或者用桶之類的東西組合起來提供浮力。”
“雖然看著大,但既然敦靈地區一部分降水就能造成比較明顯的水位高低落差變化,說明麵積應該相對有限,再大也大不到哪去.吧?”
說得瓦丁都快信了,不過最後的語氣詞還是暴露了教授對此也沒底。所有說法都建立在“我覺得”“應該是”上,要說服人下水劃船有點難度。
“那會很危險。”感覺光這麼說疑似顯得過於怯懦,瓦丁修士補充道,“何況還有最大的問題。”
“主教們前不久剛下令禁止了所有探索行動,就算能說服其他人視而不見,那也意味著我們得不到什麼支持,無論人力還是資源方麵。”
divcass=”ntentadv”“他們會改變主意的。”兩次地震應該夠讓知道點內情的人心生警惕了,如果還不夠,再來一次就會讓他們意識到聖母大教堂和海灘上的沙堡沒啥區彆。
如此積極的態度讓修士都有點迷惑了,按理來說,家族領地在北方、教職在維斯特敏堡的人,應該是這裡最無所謂的一位。
“您確定嗎?”他覺得這種對往下探索的熱衷,多少有點難以理解,“我沒有懷疑的意思,隻是……您真的確定要去嗎?”
如果要客觀地考慮,克拉夫特覺得自己其實也沒那麼確定,處於可去可不去模棱兩可狀態。
他可以頂著風險繼續探索,尋找引起地震的原因。嘗試是否能和以往那樣,在事態發展到不可控製前,把源頭掐死。
風險顯而易見。已知敦靈下麵就是個超大規模的文明遺址,埋藏了他們在不可逆瘋狂中走向滅亡前的最後創造,當年的王室和教會隻沾了一點,就付出了迫使他們永久封存這段過去的代價。
彆說幾個人,就是幾十上百人在這,都未必夠塞牙縫的。
當然也可以扭頭就走,立刻拉上整個學術觀光團回維斯特敏堡去,遠離是非之地,最多順便再請找個借口,邀請幾位有交情的熟人一起。
再說這事落不到他個醫學教授頭上,首先也該輪到捂了這個秘密百來年的教會和王室自己解決——雖然他們有沒有保留詳細記載傳承還是個問題,現在看來不說是完全失落,至少也是殘缺不全了。
客觀來說,最佳選擇是後者。他很清楚,瓦丁也很清楚,這位修士像聽取告解那樣沉默著等待答案。
但回答久久沒有給出,兩人並肩在湖濱站了一會,他扭頭看向教授,探尋那雙年輕眼睛的焦點,發現它始終注視著前方,流連於濃霧中的湖麵、形影綽綽的巨物。
似乎因為不眠不休的忙碌,加之奔波忙碌,它稍顯疲態,如海藍寶石蒙塵,萬事萬物在其中折射出的複雜情緒光澤稍收斂了些。
邏輯分析的理性、職業固有的關懷、不易察覺的自負、緊迫造成的煩躁,都暫時地淺化、黯淡。
某種少見東西因此顯露出來,在其中閃爍。
毫無疑問的,瓦丁可以肯定自己見過那種東西,隻是一時半會沒法聯係起來,無論怎麼回想也都差這麼點。
“我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克拉夫特說道,好像隻是漫不經心的托詞,“有消息通知我吧。”
熟悉的記憶被激活,修士想起了是在哪裡。那是每次光顧醫學院檢查,經過走廊時。
掛在走廊上的畫像眼中,就閃爍著這種東西。
一種在每顆被知識詛咒的頭腦中傳播、連死亡威脅也無法抑製,名為“好奇”的不治頑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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