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傷痕
非要找個詞來形容的話,克拉夫特感覺自己正在經曆嚴重的……幻肢痛。
他從上到下依次活動了一遍,脊柱、手臂、腿部、掌指,隻有顛簸造成的小範圍擦傷磕碰,都局限於表層,沒發現缺點什麼。
疼痛的是其它東西。
自我認知中出現了大量的多餘部分,多出的“肢體”正往意識遞送占據整個思維的負麵感受。
那是一種極端的痛苦,像是手足在極小的空間裡被折疊起來,無法伸展,血運不暢的組織先是酸脹、繼而刺痛,最後發展至壞死,但其中的神經卻沒有死去,仍忠實傳遞著緊縮佝僂的疼痛,連疼痛本身都陷入無儘無儘、沒有終點的腐壞。
它並非虛構,而是一種實際存在的東西,沉重地擠壓著意識。
手忙腳亂的修士們並不能感受到這些,他們正合力把失去行動能力的教授從積水裡拖出,防止後者因為失去行動能力淹死在船裡。
然後就無能為力了。
作為職業武裝人員,確實懂一點臨場急救知識,雖然僅限於解開領口透氣、查看是否存在嚴重外傷,或許還會些止血包紮。
平時這算不得什麼缺點,隻要能撐到醫生趕來就行了。
但現在,他們迷失於一片汙濁中,與黑暗和漂浮物為伴,隊伍裡唯一的醫生看起來很需要醫生。
如果隻是如此的話,倒不算糟糕透頂。畢竟類似經曆也不是第一次,那些洶湧的痛苦洪水般地淹沒意識,也如洪水般退去,對精神地基的軟化還要好些時間才能體現出來。
連受到影響最大的格林神父也勉強恢複過來,托著腦袋組織秩序。
兩人負責穩住克拉夫特;還有體力的儘可能尋找容器,把船裡的水舀出去;剩下人整理剩餘物資,從裡麵找出能恢複明火的東西。
可能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想法作祟,心理上默認有某種運氣乃至神靈庇佑,抑或認為不會有什麼東西能那麼巧地和他們一起從災難中幸存,因此沒再對活動多做遮掩。
隻過了幾分鐘,他們就發現自己的想法完全錯誤。
一位俯身舀水的修士,抬頭間偶然發覺眼前有塊光斑存在。
他起初以為是過度勞累的正常現象,沒有多加注意,直到開始奇怪它為什麼沒有隨視野移動,而是低頭後就被船舷遮蓋了。
再次抬頭時,光斑變得更大了些。
當所有人都收到示警時,那東西已經接近到了危險距離,身後拖曳出一條擴散的熒光軌跡,某種發光的體液從傷口流出,像一顆水中流星。
僅憑目測判斷,大小不下於船身。
他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不過那種光、那種慘淡陰冷的白光,是無法抹掉的記憶。
有修士試圖劃船遠離,可還是半滿的船體緩慢遲鈍,除了浪費體力毫無用處。
格林靠著腳蹬再次拉開勁弩,混合材料編製的弦被水泡透,鬆弛滯澀感像在扯絞緊的濕抹布,準度嚴重下降。
同樣從水裡撈出來的箭矢射出後,歪歪扭扭地在光斑旁戳出一朵水花,這就是他們在近身遭遇前做出的最有力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