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令！
荀澍初到甘州的時候有著一股子“不破樓蘭終不還”的豪氣。即便身上有炎決，時時刻刻都因真氣衝撞而苦不堪言，她依然記得入雲林軍時的那句“上馬為將，下馬為俠，為國為民，九死不悔。”
可當她看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看見帝王對於數以千計的災民依舊不肯主持大局，看見帝王對武將的猜忌，她才明白雲林軍所要做到的這十六個字是多麼艱難。
她生性堅韌，能比旁人忍受更多的苦痛，可卻不代表她不會害怕。她未曾害怕自己戰死沙場，隻怕就算自己死了也救不回這萬千百姓。
荀澍拿著一塊方帕，等著外麵的消息。蕭澈看向她手中的帕子，上麵隻有一大塊已經發黑的血跡，顯然是已經有年頭了。
蕭澈“這是甘州百姓的？”
荀澍語氣平和地道“司空玄的妹妹，還沒起個像樣的名字，就染了瘟疫，她剛學會寫字，說想在方帕寫下來我的名字。隻是，她還未寫下來，先吐血不止。”
蕭澈看著她說話不悲不喜，可是她天性心軟、外冷內熱，這塊傷疤不知被揭開過多少次，才能讓她強裝出一副“往事如過眼雲煙”的樣子。
蕭澈每次看見荀澍故作老成的樣子都會心疼自責，他隻恨自己當時為什麼不在甘州。蕭澈從荀澍身後抱住她，“小澍，你不要害怕，雲林軍雲起營不隻有你一人，你身後有你父親、你兄長，有密閣的墨叔，你還有我。”
荀澍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她的眼中已經不再有任何猶疑，脫出他的臂彎，站起身道“你誤會了，我沒有害怕。從身著雲林軍鐵甲的那一刻開始，我便不會再畏懼。”
蕭澈看著她堅定的目光，頓時有些欣慰。人總是把與人初見的第一印象定格，就像蕭澈，無論荀澍在彆人口中是個多麼颯爽的女將，他一直都把她看做當初那個滿肚子鬼點子的小女俠。
此時卻發現，當初的那個小女俠已經是一名心懷家國的女將了。
蜀中細雨綿綿不斷，偏偏此時陽光正好，蕭澈看著荀澍身後露出的光，倏地笑了。
原來君心我心從始至終都是如一的。
經曆過顛沛流離的人深知絕望與苦難，蕭澈明白百姓的苦，他在江陵之時便立誓此生在世一刻便會為百姓奔波一日。
……
人人盼萬事大吉，可世事卻總是天有不測風雲。蜀中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可荀府此時卻是寂靜一片。
謝冰提起放在荀湛床榻邊的藥箱，愁雲滿麵站了起來，荀巍從未見過謝冰如此嚴肅的表情，頓時心就涼了半截兒。
江湖上叫的上名號的妙手玄冰竟然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最終硬邦邦地道“他傷到了頭部，少則昏迷幾日，多則……”
謝冰的涼薄裝了不過片刻已經碎了一地，他的喉嚨裡像是卡了一塊石頭，半天他才開口道“多則，永遠醒不過來。”
荀巍心頭先是一顫，緊接著感覺從頭頂涼到了腳心。他愣了很久才從一名普通父親的崩潰恢複了一個尚書的威儀。
秦重玉在荀湛榻前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照顧了幾日，她一直等著荀湛醒來，跟他說一句“謝謝你。”。可是，她很有可能等不到了，她慌忙間猛地站起身，眼前忽地一黑。
她忙扶住一旁的木柱，眼前才慢慢恢複清明，可她卻又發現眼睛被不自覺湧出的淚水模糊了。
秦重玉剛剛開口，聲音已經帶上來哭腔，“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秦重玉慌不擇言地道“內力，內力能不能救他，我把全身的內力都打進他體內，反正我再練個十年就好了。”
謝冰見過無數人的哭訴，他以為自己身為醫者早已麻木於生死，可當他看向秦重玉的眼睛，他的心中又開始隱隱刺痛。
謝冰搖頭道“沒用的。”
秦重玉跌坐下來，看著荀湛的臉，眼前又是一黑，昏了過去。
秦重玉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或者這都不算夢，是一段回憶。
不記得何年何月，隻記得那是年節前不久，荀湛和荀澍兩兄妹打鬨著送她離府。
荀湛溫柔款款地道“秦姑娘，年節將至，不知你在何處過年？若無去處不如留在荀府？”
荀澍那皮丫頭在各個方麵都算得上是鬼機靈，她當即便沒羞沒臊地改口道“嫂子，我哥這是舍不得你走呢！不如留下來過年，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從林伯父那裡請了休沐才能從邊關歸家。”
當時太守荀巍路過，見到了荀澍卻也不製止，似乎還頗為滿意這亂點的鴛鴦譜。
荀湛性格靦腆，自然一下子羞得滿臉通紅，忙說道“小妹在開玩笑，秦姑娘莫要當真。”
秦重玉笑眼盈盈，她看見荀湛理不清話術的樣子就想要逗逗他“荀公子這是瞧不上我的出身嘍？”
荀湛趕忙道“當然不是，是在下配不上姑娘，姑娘是將門之女，我一介書生自然比不上姑娘。”
秦重玉道“書生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