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他又走回會議室門外。
細看，她的淡漠依舊，隻是沒有那日濃重。
會議室重新響起的討論聲，也消減不了她的淡漠。
徐亞深深的看了一眼，轉身離開，也許石雋會知道原因。
這就是是她的構想？
徐亞再次回到辦公室，徐虹已將慕宛的一張握刻手表廣告片樣片放上他的桌前。徐亞看了得意得連掩飾都嫌羅嗦的姑姑一眼，坐入寬大的辦公椅內，調整一個最舒適的姿勢，拿起桌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兒，是剛才會議室中坐在她旁邊的女孩兒。
此時，她眼神迷朦的注視著鏡頭，仿佛為情所困。她細細的腕間戴著握刻的女士手表，不分明，卻明明了了的將表身完全顯現出來。黑白交映的畫麵，有些孤獨，卻暗藏著淺淺的溫暖。畫麵左側有著一段散落的文字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遇見你的那一秒……
這是一個絕美的廣告圖，但他卻無法高興起來。他總會想到這是她的悲傷嗎？在傷懷愛情？她的傷心、傷情，是否有人肯為她驅逐？一想到有人會將她摟在懷中，細細安慰她，他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但他現在無從評價，不是？
“怎麼樣？不錯吧？”徐虹說著，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興奮。
這女孩兒是她發現的，她當了回伯樂。
“姑姑，很喜歡她？”徐亞不答反問。他何時見過女強人似的姑姑讚歎過任何人，但她卻輕意得到。
姑姑的自然寫真作品早已是得到國內外很多權威人士的肯定了。
“當然，如此有才情的女孩怎麼能不喜歡。她很神秘，似乎藏著很多心事，和你這個整天帶著麵具的侄子差不多。”徐虹笑眯了眼。她這侄子，她甚是滿意，怎奈何這小子把自己的個性埋得太深，連她這個姑姑都被迷惑，至今弄不清楚他的真性情。
“你想我流露真性情，就幫我打理公司。我消失幾個月之後，再回來絕對不帶麵具了。”徐亞挑眉，他和姑姑已經習慣這樣的相處方式，輕鬆。
“免了，寰亞的總裁位置我不感興趣。我已經把握刻的案子交給慕宛做了，石雋那邊沒意見吧？”徐虹問著，工作她一向一絲不苟。
“不會。這支廣告樣片拍得確實不錯，我相信他會滿意。”徐亞低低回著，原來她叫慕宛嗬。
很美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樣美。
寰亞大廈頂層，一個倔強女子迎風筆直站立著。單薄的衣物遮掩不住頂層的大風，她冷得刺骨。
她輸了，即使知道她會輸，她仍是接了戰書。四年來，她與房慕宛比過無數次，表麵上雖是勝負難分，但在心裡，她承認房慕宛是比她優秀的。
她真的不如房慕宛嗎？房慕宛的作品主張感情細膩，她的作品主張氣宇磅礴，沒有衝突。
可為何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選擇房慕宛的作品？她輸得不甘心。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兒。”身後響起一個淡漠的聲音。
她知道是誰，卻不想回頭。
明明是對手，卻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
“忘了吧。”慕宛走近，在肖夢身旁站立，頂層的風幾乎可以將她吹離地麵。
“……”肖夢不語，看著身旁的人。
她很靜，有時候你幾乎會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平靜的外表之下，總讓人存著一種錯覺，害怕潛藏在她身體的巨大力量會隨時迸發出來。
“你的作品很好，不需要用世人的眼光來評價，而且很積極、明朗，畫麵恢宏大氣，你將它表現的很好。我一直很羨慕你，因為能拍出那樣的圖片的人，心裡一定很明淨。所以何必要那些不了解你的人來評價輸贏？我的作品隻不過投了他們的所好而已，每個人生命中都有遺憾，而我把他們的遺憾表現了出來，他們認為觸動了他們的心裡。其實我們的作品終究是隻有有心人才能看懂和記下的。為了一些不相乾的人生氣，不值得。”慕宛看著遠處的天空，陰暗而低沉。這些話她終究還是說出口了。在她心裡旋轉過無數次，卻在認識四年之後才說出。
輕輕的舒了口氣，如果他們知道，會開心很久吧？
還有那隻一見她就猛流口水的小臟狗。
“你真這麼想？我們的作品每次放在一起，彆人總會不自主的選擇你的作品，這還不表明了我的劣勢嗎？”肖夢的眼裡有怨懟。
“你攝影是為了什麼？”慕宛看了一眼肖夢，她是一個連怨懟都那麼明明白白表現出來的率性女子。所以相信她攝影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名利。
“隻是想讓自己的作品感染更多的人。”她的目的一直都隻有這一個。
“你已經做到了。在校時，你的作品不是感染了一個不自信的低年級學生，讓他快樂生活了。”那時候，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一個攝影師對彆人的激勵有多大。
而她的作品永遠是能勾起彆人的遺憾。
“你記得？”肖夢問得遲疑，這些事情她怎麼會記那麼久。
“是。這是我永遠都比不上的地方。”是啊，真的永遠比不上。
“所以，在你心裡，你不認為這次我失敗？”她認真對上房慕宛的眼睛，她相信在這一點上，房慕宛不會欺騙她。
“你比我優秀。”慕宛實話實說，這樣的交流她們是第一次，這樣的開誠布公。
這樣明朗的感覺真好。
“有你這樣的競爭者，我算是幸運。不過，以後還是要比，不會讓你過得太輕鬆。”肖夢留下話，仍作驕傲狀的離開。
不走，等下她說不定會感動得流下淚，她還不習慣在久違的對手麵前顯示脆弱。
慕宛目送肖夢離開，她繼續回頭欣賞天際千變萬化的流雲，心裡有著莫名的輕鬆。
風大得有些張狂了，細碎的發絲迎風，冷得手腳儘是一遍冰涼。
黑夜降臨，街上燈火通明，寰亞大廈的二十三樓還有明亮燈光。
徐亞舒展快要麻木的四肢，將自己的全部重量都交給身後的椅子承擔。
翻出已經做好的握刻手表廣告片，他細細看著，像在看她。
第一張，畫麵中的女子斜靠著身側的男子，淺淺笑著，兩人臉上淨是甜蜜，畫麵上隨處可見愛情在他們的臉上、眼裡成型，他們的腕間配著同款的情侶款式的手表；第二張，是那名女子的側麵，清澈的眼底有著回憶與愛情已逝的傷感，但隱隱透著期待，手中是一塊懷表，半開的表盒裡，有著她深愛的男子的照片；第三張，韶華已逝，女子變成了年邁老人，歲月的刻痕劃上她曾如芙蓉的麵龐，深深淺淺儘是回憶，眼神已變得平靜，淡淡的笑容裡是經年洗禮過後的睿智，而她身後是緩緩擺動的掛鐘。
徐亞微笑，她的才情教人無法忽視。這一款廣告打出去，傾刻間反響無數，也拍了一個簡約的廣告片，與宣傳片成一套。而與廣告同時上市的握刻手表也被搶購一空，不得不說她的功勞占頭籌。
翻開腕表，上麵指針轉向八點鐘方向。
原來已經這麼晚了，怪不得肚子有些餓。將桌上的筆記本合上，拉上椅背的外套，他走出辦公室。
邁入電梯，卻莫名的按下了八樓。
他失笑，索性任電梯下去，反正此刻寰亞大廈裡除了他就是保全人員了。
幾分鐘後，電梯開啟，他朝外看去，企劃部的辦公室裡還有著隱隱光亮。
徐亞皺眉，他從不知道他的員工這麼積極工作的，他該給如此努力的員工加工資。
踱步，他走過去。還好，門沒上鎖，他走得風清雲淡。
是她！隻看背影他已經知曉。
她在專心些什麼？
輕輕回到她身後，不驚擾她，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而電腦前的人似乎尚未察覺身後有人。
慕宛仍在電腦前忙碌，今天拍的片子還需要修改。其實不用加班，茹素下班前說要回家慶祝一番。
對於這次的案子的成功，她沒太多意見。
他們喜歡就好。
下午在頂樓的吹風，讓她嗓子有些異樣，心裡卻比往日清明。
喝杯水，慕宛斂起心神，全心看上電腦屏幕上的畫麵。
這是一個關於一個時尚雜誌封麵的圖片，今天下午剛拍好的。
可是模特是個新人，有些緊張，所以畫麵上她的臉部表情有些僵硬，她需要在感光和柔和度上做些修飾。
她快速的用修飾軟件將圖片修改了些。
再看看成品，她舒了口氣。
看看窗外，她應該要回家了。
旋身，撞上一臉淺笑的他。
是他？
她心跳如鼓，步履有些踉蹌，傾身向後倒。
他長手長腳攬上她的纖腰。
“怎麼這麼不小心？”暖暖的聲音滿是關心，殊不知始作俑者便是他自己。
將她小心扶好，他有些舍不得。會不舍得嗎？是的，雖然算隻見她數麵，但他感覺熟悉無比。
“對不起。”慕宛垂下眼，不敢看他。
他是徐亞，是徐亞。
“餓了嗎？”他不接話，展開下一個話題。
“還好。”她的頭快低到胸口，不再抬起。若是可以就此消失不見，她會十分樂意這麼做的。
可是她的生活沒有魔法，她也不是童話中的小精靈，所以她隻得小心麵對。
“會緊張？”他壞心的想鬨她，讓她摘下那淡漠的麵具。
就像此刻的她，頭低低，小臉兒紅紅，撐不起半分信心，卻美不勝收，惹人憐愛。
“沒有，隻是有些累了。”是嗬，她累得好過分。因為他的突然出現，腦子裡呈現一片空白。
“我送你回去，不準拒絕我。”他霸道得可以，想送她的念頭強烈，興是她一臉兒疲憊，牽上他的心。
“我……”慕宛失語，想拒絕。
可是……可是淡漠已久的心，出現一絲裂縫，泛起隱隱期待。
期待些什麼呢？她不知道，不知道。
遇上他，她無法像平日應對自如。
“抱歉，我先去洗手間一趟。”臨時，她當起了駝鳥。
“好。”他應允，甚至大方的讓出道路，讓她通行。
邁開步子，她才發現腿軟得不像話，卻硬是挺起脊背，像個驕傲的公主走出他的視線。
“怎麼辦，怎麼辦……”一走進洗手間，她的麵具卸下，一抹蒼白與脆弱隨即出現。
小小的拳鬆開了又握緊，卻握不出一份心安。
他是徐亞哥哥，想了無數遍，念了無數之後，上天終於讓她遇上。她又怎能一次次地用逃避，離開他的身邊。
不可以，是不是？再這樣下去，是不是連上天都要唾棄她？
對著自己喊話，半個小時之後，慕宛終於決定走出洗手間。
才一出門，他的聲音便傳入她的耳內。
“我以為你會在裡麵待上一個晚上。”他高高的身型斜倚在牆邊，手裡拿著她的包，挑著眉戲謔著她，眼裡儘是笑意。
才短短半小時，他就已經養成一個新的習慣——逗弄她。
而她淡漠的麵具有一晃而過的動搖。
他則快樂得像中了超級樂透，樂上了天。
“走吧。”徐亞快步上前，攬上她的肩。
嗯，真嬌小，才到他的胸口位置。
低頭，他可以感覺到從她臉上散發的微微溫度。
心在胸口鼓動，慕宛暗自深呼吸，她需要鎮定。
剛才的洗手間喊話，已經喊出些許信心，可再對上他，她的勇氣仍然流失很快。
“你怎麼會在這裡？”鼓起勇氣，她尋來話題，淡淡的語調有些不穩。
他帶來的狂潮，如此的震憾。怎能一時片刻適應？
“我來隨便看看。”他答得十分避重就輕。
“哦。”慕宛皺眉，寰亞的保全可是出了名的嚴格，她不認為閒人可以隨意出入。
“這裡的保衛跟我交情匪淺。”他笑開，眉眼彎彎。
“你每個月給人家多少封口費？”他的笑讓她輕鬆，所以她也開起玩笑。
“嗯，為了人身安全，暫時保密。”他大笑，醇醇的笑意，染上她不安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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