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回憶過一生！
第八章
推開鐵門，慕宛疲憊走進，熟悉的秋千在冷風中搖搖晃晃，熟悉的花已經褪去她離家前的顏色，初秋的天使得樹葉漸漸泛黃，漸漸掉落，輾轉不停歇。
走入客廳，是寂靜的。
張媽已經回去了吧？她離開了幾個月，張媽應該回家去陪陪她的家人了。
將行李放在地上，她吃力的坐進沙發間，胃疼得太厲害，心也抖得厲害。她不是個隨意不按時吃飯的女生，可是她的胃仍是時不時的鬨起不小毛病。
不吃藥，讓它強烈的泛著疼。
至少有一個地方痛，心裡就不會疼得太明顯。這樣的方式至小到大，她一直在使用的，屢試不爽。
她以為她的記憶力不好，傷痛不在身體上記錄下來，久而久之她的腦子便可以忘卻，可心底的傷痕，在每痛一次，所有的過往便如潮水般湧現，將她逼得退無可退。
習慣性的拿起桌上的水壺，往杯子裡倒水，奇異的，裡麵還有水，並且味道甘甜。
這一刻，慕宛的淚，卻忍不住湧了出來。
原來有一個人永遠會停留在原地等她，不因歲月流逝，不轉不倚。
“慕宛，你回來了。”張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是那麼溫暖，那麼親和，而她曾經是那麼的抗拒這個聲音。
張媽走進，她的手有些發抖，眼眶有些泛紅。她以為聽錯了，小姐怎麼會突然回來。這是她的牢籠啊。
是小姐永遠都走不出的陰影，現在她卻回來了，是不是外麵有她更不願意麵對的事情？
“是。我回來了。”眨眨眼裡的淚濕，慕宛抬頭，微笑。
“好啊。我剛做了你最愛吃的小菜，卻沒想到真的把你給盼回來了。”張媽用圍裙擦擦不輕意流下的眼淚。
當初，她也想離開這裡，但是害怕小姐回來，看見這裡空無一人，會傷心。雖然是雇傭關係，但從小一手帶大的孩子，她怎麼能輕意說走就走的。
“嗯。我好餓……。張媽……。謝謝你。”慕宛咬硬嘴角，她不習慣對至親的人說心裡話，卻不由自主，仍是出口了，但也串連起下一串眼淚。
她，什麼時候這麼愛哭了？好像遇上他，她的眼淚就開始不停的流著，從未停下。
“傻孩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有張媽在這兒陪著你，小姐不哭了。有什麼事情，我們倆個在一起，都能解決的。張媽年紀大了，不要惹出張媽的眼淚。”拍拍慕宛的肩，張媽歎息。
她的孩子嗬，老天爺怎麼不讓她的路走得輕鬆一點，快樂一點？
桌上，張媽一直不停地給慕宛布菜，自己卻一口未動，滿眼皆是笑意。在她眼裡，慕宛瘦了，也虛弱了。慕宛沒在她麵前流過淚，即使以前老爺和夫人說要回來，但又毀諾的時候，她也未曾在她麵前表現出來過。
這一次，是誰傷了她？
慕宛大口大口的吃著，麵對張媽的慈愛目光，將頭埋得更深，索性讓大碗遮住半張臉。不開心，不快樂，屬於她一個人就好了，不需要太多人傷心。
況且她的傷心成全了兩個人，不是很好嗎？
可兒那麼虛弱，她怎麼再給他們添亂，徐亞哥哥怎麼舍得？
偷偷地，流淚在張媽看不見的角落滴下，將衣襟泛起一圈黑黑的水圈。
不哭嗬，這是好事呢。她以前不是很羨慕青梅竹馬的感情？現在他和可兒就是，和從小一起長大的人這麼永遠的一直走下去，那麼美好的畫麵，不應該被破壞，所以她的離開是成全了一份美麗愛情。
下一世，她要早一點認識他，早一點將他定下。那時，她就再也不放手了。
“張媽，訂張機票，我想去岡比亞。”悶悶地，一句不清楚的話從慕宛口中說出。
“好。張媽等下就訂。”聞言，張媽的淚再也忍不住。什麼樣的痛，會讓慕宛小姐想去她一直都在逃避的地方。
岡比亞？老爺和夫人所在的地方啊。
今天陽光很好，還可以穿著夏天的短袖和短褲。
慕宛在張媽出去買東西之後，拎著一張席子上屋頂曬太陽，正午炙熱的陽光打在身上，她眯著眼，明晃晃的。
一動不動，就這麼曬著，腦子昏昏沉沉，隻有腦子迷糊了，她才可以不用想任何事情。
但是這樣的習慣不知是讓身體有了免疫能力還是陽光太溫和，她的思緒卻越來越清徹。
索性，她把頭枕上手臂上，看著天空悠悠的雲，流雲萬裡，藍白相間，純淨得讓人心動。她想起了可兒，就像她第一次見到可兒，純淨得不像凡間所有，遊弋於花間，連手劃傷了也不知曉。那麼好的女孩兒，卻受著常人無法想像的苦楚。
她是心憐的，就像對茹素一樣，想保護。
隻是他，他的生命可兒都參與著，該怎麼較量輕重。所以不為難他，她自己離開，他會不會有些失落？會不會不知不覺間會想起她？
他不會傷心？可兒身體無恙了吧？
她要離開，不是因為想逃避，她想儘力找一份也許完整的屬於她的親情，若是她出現在他們麵前，他們的臉上會有些驚異的吧？茹素和石雋，他和可兒，他們早都已經是定局，她是多出來的人。所以，退出，並不委屈吧？隻要不想，不聽，不看，像她這種記憶力不是很好的人，應該會很快忘懷的。
慕宛不斷地想著，想到日落西方，她仍不起身。
大門的門鈴響了，慕宛不理會，她這裡怎麼會有客人呢？沒有人知道她家的位置，包括茹素，因為這曾經是她不願提及的所在。張媽的客人一般不會來這兒。排除了所有可能，隻剩下一種，是路人的惡作劇。
可是，這惡作劇的主人也太有耐心了些？足足按了十分鐘仍不停歇。
張媽外出未歸，所以房子裡隻有她一個人。可是，她不想起來，不想動，不想說話嗬。
索性她將枕頭蒙在頭上，這樣就再也吵不了她了。
許久，門鈴終於停歇，大門出現了門開啟的聲音，伴隨著張媽的詢問。
“先生找哪位？”
“請問房慕宛是住這兒嗎？”他沙啞而略帶疲倦的嗓音傳入她的耳畔。
是他？
他怎麼來了？為了尋她嗎？
慕宛顫抖地坐起身，她期待他的到來，卻又恐懼。
“先生請進來吧，慕宛小姐可能在休息，我上去叫一下。”張媽的聲音有些疑惑，卻帶著一股安心。
“好。”他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慕宛再了坐不住，起身在屋頂上來回不停的踱步。
她的心開始不規則的跳動，在這裡她無法冷靜麵對他。
徐亞踏上屋頂，她來回走動的嬌小身影映入眼簾，他的心暮然安定了。她好好地，雖然瘦了些，憔悴了些，但她還在。
手有些顫抖，他知道，但他克製不住。他回到公司，發現她不見人影，石雋、茹素都不知道她的去向，找了偵察社查找了她的履曆才知道她的家原來在這裡。
她的不辭而彆，他的心像被撕裂一塊兒，疼得窒息，他才知道，原來有她在身邊就好的，不需要任何語言，她在，便是安心。
“雨天……陰天和晴天，你最喜歡哪一種天氣？”身後傳來暖暖聲音，有些歎息，有些愉悅，有些不易察覺的痛。
“陰天。”淚潸然，她哽咽應著，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不敢回頭，她怕是她自己的幻聽。
他還記得嗬。
她以為……她以為，隻是她在癡人說夢嗬。她的愛情裡有他的，他的心意裡有小小的她。這樣就好，這樣就好的。
“我也是。”輕輕地伸手，他將她攬入自己的懷抱，心裡的空洞被她填滿。
“……”他怎麼可以說得如此雲淡風輕？她的傷心無處可去嗬。
“是我自私了些，即便明天要進入禮堂，仍想讓慕宛陪著。”徐亞將下巴靠在她的發際，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心痛顯而易見。
那份責任讓他無法輕言放棄。
他不確定，他害怕，所以硬是拉上慕宛，他對她好過分。
她在他的懷裡搖頭，點頭，搖頭再點頭，再搖頭點頭……
淚流得更凶，他怎麼可以？她不夠勇敢，他怎麼能確定，她能撐起一地的傷心，偽裝開心、歡樂的參加他的婚禮？
“我愛你。”慕宛在他的懷中哭成淚人。
她放棄了，就算他明天結婚，她還是放不下。她就是可兒所擔心的壞女人，她怎麼可以若無其事的出現在可兒麵前，讓她不用擔心呢？直接跟她說，她所擔心的壞女人不是彆人，就是她所敬愛的慕宛姐姐。
“慕宛恨我吧，這樣會舒服一點。如果恨可以讓慕宛自在一些，那麼慕宛就放心的恨。”他的痛比不她少，可是他舍不得她累，她痛。
“從前有個女孩兒，她愛上了一個男孩兒，愛得入骨。可是她的家庭容不下他，所以她放棄了一切，隻為能和他一生相伴。徐亞，這一世，慕宛不會要求你的一世相伴。下一世，我一定要早些認識你，將你放在手心，再也不放開了。這一世，你是屬於可兒的。我明白的，不會怨，不會不開心。”賴上他懷間的溫暖，她想放任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了，往後他的懷抱隻屬於一個人了，那個人不叫慕宛。
故事裡的男孩兒女孩兒有著最深刻的愛情。
她也有一份的，隻是她要放棄才行，為了另一個美麗女孩兒。那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孩兒。
“好，下一世我一定等，等到慕宛出現，好好的護上慕宛一世，再也不讓慕宛染上不快樂。”徐亞承諾著，真有下一世，他定不教她染上塵世半分辛苦。這樣的慕宛，怎能讓他輕言放棄？
若是不負責任些，他一定帶她離開，許上一世兩世，甚至永遠的承諾；若是可以不顧可兒的身體，他一定將把對她的感情化為永遠的承諾；若是慕宛不那麼堅強，可兒不會如此脆弱，他會舍得讓慕宛來承受今日的痛苦嗎？
他不知道，他習慣了當肩膀，習慣背負可兒的喜怒哀樂，就算是一段埋藏自己愛情的婚姻，他也承諾。
這夜，他們都不睡覺，他們忙得很。
慕宛忙著在廚房施展著她的小小廚藝，她會做很多菜，隻是不曾在他人麵前做過，在她心裡她隻想為最愛的人洗手做羹湯。而徐亞，則在一旁打下手，陪她做著香味四溢的菜肴。
飯後，慕宛撒著不熟練的嬌，硬要他彈奏著那首兒時的歌謠，而她也說出她的第一次見他的情景，月下彈琴的他。
徐亞展眉，他記得，中學時期在那所老房子的生活，可兒也在，晚上他經常在夜下彈琴，而可兒則在他身上起舞，唱著白天在幼稚園所學的兒歌。
他感激，感激慕宛的出現，感激她的堅持，讓他遇上她，愛上她。
這夜，他們不談傷感，但傷感卻如影隨形。最後慕宛的手覆上徐亞的眼。
“就當這是一個夢，美麗的夢，夢醒了留下最美好的記憶。這樣不會心痛，不會感傷。就像兒時第一次見徐亞一樣，隻是淡淡一笑，便是溫和四溢，仿佛天地間一下亮了起來。所以，徐亞想記取的，是慕宛帶給你的快樂就好，不記傷心。明天的路，慕宛陪著，不會讓徐亞一個人辛苦的走著。”說不傷心，她的心還是被碾得粉碎，淚痕爬滿她的雙頰。
“那要把每一刻都記下才行，和慕宛在一起的時光都很美好。現在也是。”目力所及是她的小小手掌遮蔽的黑暗，不輕意，他眼底的濕意染上她的手掌。
天際泛白，兩人停歇。
徹夜未眠，讓他們看起來有些疲憊。徐亞擁緊了靠在肩上的慕宛，說過不心痛，但臨彆時，痛楚難擋。
“我們一起去。”慕宛牽起他的手，是啊。這樣的艱辛怎能讓他一個人去走呢，她要陪著才行。
“不會累？”抬起右手，劃過她眼底的暗淡。她也和他一樣徹夜未眠，她怎能堅持？
“不會，隻是想多陪陪徐亞。”她對他微笑，多走一程也是好的，親手送他和可兒走進禮堂，讓自己明白，這一世，他們有緣無份，從此，平靜度日，不再起私念。
“好，我們一起。”他們在朝陽升起時出門，一路上，牽著彼此的手，絲毫不鬆開，他們知道，這次一鬆開，再握緊，難。
到徐家時，徐亞被忙碌的管家拉進房間，而她也被牽進客房。
臨行，他用眼神告訴她，彆擔心。
慕宛笑笑，不擔心的。一踏進客房，她便將門緊緊關上，背抵著門後，直喘著氣。
額上泛起細密汗珠，胃痛偏要在這時候插上一腳。
胃痛得讓她幾乎連站直都不可能，可是不能那麼虛弱，他和可兒都等著呢？他們會擔心，她不傷心，不傷心，真的不傷心。
她怎麼能因為自己的小小毛病，讓他和可兒遺憾終身。
她見他們第一麵起，可兒就說過這一生要嫁他為妻，而他也欣然同意，她是程咬金，半路殺出擾亂他們的坎坷情路。現在隻不過又回到原點了，所以不需要傷痛，要快樂。
她也有徐亞的一程，不是？
不在乎天長地久，隻希望曾經擁有，她有過他的真心實意。
該知足了。
起身，她為自己化上細細的妝容，掩上她的一臉憔悴，薄薄的粉脂，在她臉上勾出歡樂笑臉。
仔細審視過後，沒有裂痕，她外出走入可兒房裡。
“慕宛姐姐。”可兒在眾人之中第一眼便尋出她的所在，是心有靈犀。可她的虛弱似乎比之前更明顯。
“我在。”走到可兒跟前，慕宛從化妝師的手上取過粉餅，輕輕為她上妝。“可兒今天要做最美的新娘，所以慕宛姐姐想儘一份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