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在那一刻便如同一個號令,引著蟬兒們齊聲吟唱夏曲。
的確是能讓蟬聽懂的音樂。
蟬樂起,夏日的氣息愈濃重,這才不辜負襄玉對夏日的殷切喜愛之心。
聽著耳畔的蟬樂,狸奴的興致也漸漲起來,在刨出一大壇的籬花酒後,他當即起身去弄了一大碟子的冰鎮寒瓜來。
隨即又燃香於襄玉麵前的琴案前。
襄玉讚賞地看了狸奴一眼,很是滿意他想得如此周到,甚合他的心意。
狸奴衝襄玉眯眯一笑,湛藍色的狸貓眼裡閃過得意之色。
餌飼已備好,隻待閒魚上鉤。
隻是這條魚兒來得著實有些晚,兩個時辰後近黃昏時,那道紅色的身影才姍姍來遲。
“公子,可要移步玉擾院用晚膳?”眠籬忍耐了許久,終於踩準這個時辰點,找到了這個合理的借口前來一探。
院內的空氣裡漂浮著籬花香,籬花酒香,還有依舊在燃著的三勻香,道道香氣輕嫋入鼻。
襄玉此刻身子半靠著籬花粗壯樹乾,下身坐在一方軟塌上,他原本用玉冠束起的墨發,不知何時已儘數散開,披在肩頭,寬鬆的白玉色道袍領口鬆敞著,半遮半掩之間,隱隱可見左肩處深凹於鎖骨深處的泛著水青色光澤的幽蘭胎記。
有數朵籬花花瓣散落在他的衣裳和四周各處,點綴若漫花浮開,黃昏下的金色光暈傾灑在他的身上,給他白皙的肌膚上鍍了一層淡淡的金暈,將他本就完美無缺的輪廓勾勒得越發精致,仿佛不似來自人間。
他精致的容顏上帶著微醺之氣,已然染上了醉意,雙頰暈著紅,兩潭墨色裡的煙雲無蹤影,這一刻看著尤為清澈,卻又有幾分朦朧迷離。
襄玉的身子這時微微一動,他目光直直地落在眠籬身上,口氣帶著幾分醉酒後的慵懶,回道:“飽腹矣,無需用晚膳。”
他的聲音裡,帶著漫不經心狀的尾音,聽在耳裡,眠籬隻覺渾身一酥。
眠籬麵上怔了怔,不由看向他身前案幾上,置著一大碟吃了快一半的寒瓜,瓜肉看上去早已沒有剛被冰鎮出來時的新鮮。
周圍地麵上零散地歪斜橫躺著的幾個酒壇子,壇身還粘黏著濕漉的泥土,一旁籬花樹下的地麵被挖出了一個大口的土坑,那酒壇子顯然是從這坑裡取出來的。
心下了然,原來是這麼個飽法。
不過,眼前的這一幕,和她之前夢到的情形尤其相似……
眠籬上前幾步,開始在襄玉身側收整起狼藉來。
狸奴這時候也不知去了哪裡,竟然不在公子身前伺候,眠籬一邊疑惑著,一邊加快手裡的動作。
兩個時辰前,公子剛回府不久,她就聽到了一陣古怪的琴音起,她下意識地便想要前來一瞧,但一想到近日自己和襄玉的關係,她便又強壓下了心頭的那股好奇。
琴音間歇性的響起,持續了兩個時辰多,眼看著天色逐漸暗下來,襄玉和狸奴卻依然沒有回院的跡象,眠籬在自己的房間裡憋了一陣,終是忍不住前往籬落院。
自己隻是前去詢問公子是否要移步玉擾院用晚膳的,公子定不會察覺出自己彆的心思。
眠籬一邊這麼安慰自己,一邊加快去籬落院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