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乾亮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會到這裡來,江乾亮沒有問,他們也沒有說。
但江乾亮來到這裡之後就有和黃天透露自己之前皇帝的身份。
畢竟就現在這種狀況而言,前朝皇帝的身份是個累贅。他覺得有義務讓黃天知道。
不然官府也一直在發他的通緝令,就算江乾亮他不主動說,黃天他們也遲早也會曉得。
他既然要先借宿在這裡,當然就要實話實說,不然就是給人家添麻煩。
黃天之前其實內心也有猜測,畢竟他在快到京城的時候給王秉立送過信。
從信上的內容也能猜測一二。
可是江乾亮自從來了城南村,狀態越來越差。
畢竟這麼大的事情發生了。
很難去接受你所認識的所有人、你所信任的所有人不是死了就是背叛了你。
仿佛整個世界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你現在周圍的人都還在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重複著自己以往的生活。
你自己也要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努力振奮自己,告訴自己要活下去。
這種感覺實在太壓抑了,壓抑的人要崩潰了。
更何況站得越高摔得越慘。
江乾亮經常感覺自己靈魂仿佛都已經被摔得粉碎,但他每天還要帶著自己粉碎的靈魂,拿出自己全部的力氣去乾活,去吃飯睡覺,去生活。
仿佛手上的事情一停下來,過去的回憶就像是蟲子一樣,成群結隊,黑壓壓的一片向自己湧來,自己就算用儘自己全身的力量去抵抗,也束手無策。
經常拿鏟子挖著土,突然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下來。
但仿佛旁邊還有一個自己清醒的人,看著跟傻逼一樣的自己,抱著胳膊忍不住嗤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麼。
他也不想彆人看到自己這副懦弱的樣子,偷偷哭一段時間,突然又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情緒也都消散的一乾二淨,又勉強撐起笑容麵對黃天他們。
可又像是剛才那個冷靜抱著胳膊的人又回來了,嗤笑著他,看他演戲演的像個傻逼一樣。
可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而活著了。
他之前二十多年的時間除了不懂事的時候,一直在做皇帝,仿佛他生下來就是皇帝。他用皇帝的身份去與人相處,他用皇帝的思維去思索身邊發生的事情。
所有人都把他當作皇帝看待。
可是,就在一天的時間裡,他變得什麼都不是了。
不是皇帝,沒有了母子關係,沒有了君臣關係,沒有了主仆關係。
在社會上的他已經死了,他隻是空有一個肉體罷了,剩下這具肉體的名字甚至都不能叫江乾亮,因為這個叫江乾亮的人已經從整個國家裡失蹤了。
他在這裡待得越久,越沉浸在這份痛苦裡無法自拔,越認清這原來不是一場夢,而是真實地發生在了他身上。
他被竊國了,他父親南征北戰打下的基業被他給敗光了。
他的母親也死了,後宮裡的人不是被殺就是被遣散了。
他的大臣對新的皇帝投誠了,現在不再是梁朝,又恢複為周朝了。
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攥住,擰來擰去,不得片刻的安息。
最可怕的是,對於整個江山社稷來說,換了個皇帝也並沒有什麼災難或者生靈塗炭。
這是對他內心最大的折磨。
仿佛生活不僅把他後半輩子的路堵死了,也駁斥了他前半輩子所有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