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閻羅王費安國的大本營,酆山內的營寨分布與他的蛇盤山淬石莊並無二致,或者說淬石莊就是以酆山寨為藍本進行建造的,亦有可能是在得了魯班天工圖之後,兩地俱按照圖紙內樣式進行了修改,最後越來越像、殊途同歸。
在酆山的一正一副兩位寨主要麼殞命要麼失聯的如今,被推舉為臨時當家人的就是原本的三號人物了——和那兩位有所不同,閻羅王和他的副手都是習武之人當中的好手,而這個三當家卻不儘然,論打鬥本領他隻能說是粗通一些,甚至不如酆山五大堂的堂主,但偏偏就是這麼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卻是毫無爭議的酆山三寨主,倒也算是一樁奇事。
「賀……少俠,你應該知道既然今日我選擇邀請你來談一談,就是不想動武的意思。」酆山三當家方恨少在長案之後正襟危坐,平靜地看著與自己對麵而坐的賀難:「所以我不想讓你覺得這是一場鴻門宴。」
雖然心情並不像是表麵上那麼放鬆,但賀難還是儘可能地笑了出來:「我也是一樣的,既然我都應了方三當家之約,自然也不想刀兵相向。」
不得不說,費安國對於形象這方麵還是非常看重的——一般人對於山賊的印象要麼就是「喝完酒抹一抹嘴便將大碗就地一摔」的粗魯,要麼就是「用搶來的金銀打成碗碟等器具」的俗氣,但事實上費安國對待客還是非常講究的,絕非那些不入流的土匪路霸能夠媲美。今日宴上無論賓主,所用的器具都是費安國生前請巧匠特製的餐案、餐具,其規格價值至少也得是五品以上的貪官才能用得起的,而這頓飯所用的食材雖然算不得山珍海味,但也都是稀罕貨了。
不過賀難不是那麼沒見過世麵的人,在驃騎將軍府上、由當朝皇子設宴他都去過了,這山賊請客又比之如何?而且這家夥本身也是那種「就算沒見過豬跑,但也能裝出頓頓吃豬肉」的類型,對他來說完全能鎮得住場麵,輕描淡寫地就化解了方恨少話中的試探:「隻不過這口飯嘛……到底是不是鴻門宴,說了算的可不是沛公,而是項王啊!」
「那方某還真是獻醜了……」方恨少倒也不惱,神色如常,忽而又頷首笑道:「但如果賀少俠你自比漢王的話,鄙人是斷斷算不得楚霸王的——若真挑出來個相似的角色,倒不如說是舞劍的項莊。」
話音未落,這男人的神情已如張弓拔劍,目光直挺挺地便朝著賀難臉上剜了過來。
但箭開弓之後便不知射落何地,劍也飄飄然斬在了空處,賀難連頭也未抬,身旁的熊虎之將便已然釋放出了威壓——賀難一方赴宴的就隻有四個人,除了他以外都是個頂個的能打,此刻芮無勳與謝斬的心思全不在飯菜上,但卻也沒有什麼動作,而魏潰的一個掃視便將對方數人如戈矛般的殺意全數斬斷。
「我的樊噲,還是挺可靠的吧?」賀難咽下了一口燉得脫骨的雉腿肉,這算是酆山的特產,由於地勢險峻,酆山上能活到成年的飛禽走獸都健壯得很,肉質緊實可口,賀難一夥圍山這幾天倒也打過不少野味,但從他們這些外人手裡燴出來的菜終究是沒有這些常年屯聚在酆山的「本地廚子」做出來的地道。
方恨少搖頭:「非要說的話,也不隻是樊噲而已呢——不過正如你所見,我們酆山的這些能算得上高手的人都已經坐在這間屋子裡了,說句實話,以現在咱們雙方的陣容來看,我們這些人在他們三位麵前將你刺殺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但這並不意味著酆山就該到了改旗易幟的時候了……我這麼說,你應該能懂吧?」方恨少也是頗有些無奈的,從他個人的立場來說,閻羅王之死其實還真算不上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件,隻不過五大堂主都是閻羅王的鐵杆手下,他們的態度就很堅定了——就算暫時不能與賀難這女乾賊撕破臉皮不死不休,但也絕對不能媾和
。
但說實話,到底是戰是降是和,遠不是這些人能說的算的——真正決定這件事兒的人不是將士,而是項王。
方恨少一介文弱草莽,如何能從這磨牙吮血的獸巢當中脫穎而出?自然是因為他是閻羅王勢力蓬勃發展上一道不可缺少的護身符——說得極端一點兒,這寨子裡缺得了費安國,但卻離不開方恨少。
因為他才是那個負責在天邊衛和閻羅王之間牽線搭橋的人。
自比項莊,實在是有些委屈了這個貌不驚人的男子,但如果他在今日隻扮演一個恃勇力而奮發的劍客,那麼項王也絕對不止是已經亡故的費安國。
「方兄你倒是早這麼說啊……虧我還被蒙在鼓裡這麼半天。」賀難才恍然大悟地笑了笑,但實際上他早就知道方恨少邀約的目的以及他代表的是誰:「當然你應該也聽說了,你們那位周總管已經與我見過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