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你們都還沒死呢啊?」似乎是感受到了圍聚在自己身邊的人越來越多,賀難終於受不了那些灼熱的目光掃視著自己的睡相,選擇了蘇醒。
當然,他的開場白很難聽,不過誰叫他是賀難呢?指望他能保持嚴肅的狀態好好說話在這種情形之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眾人也就接受了賀難的祝詞。
「就在你睡著的這段時間裡,我們已經把損失清點過了,鬱局主和穆掌櫃都已經過目,等你有空的時候我再把明細拿來給你看。」陳公子也不是不解風情,但出於責任感他還是得把工作交代完成,這樣才能讓人安心——賀難就喜歡陳公子這一點,這家夥實在是太可靠了。
「損失」兩個字說起來很輕鬆,但其實包含的意思異常沉重——隻要發生戰鬥,死亡就不可避免,不過陳公子也不想讓大家好不容易取得勝利的心情降低至冰點,所以也就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自己默默去安排好了一切——一行行戰死同伴們的名字,一頁頁關於他們信息的記錄,瀏覽起來不禁叫人心塞,而親手替他們寫下傳達給親人的遺書更是讓陳炎弼幾次投筆停書,遲遲無法措辭。
儘管大家已經一起經曆了很多事了,也見過了不少死亡,但如此慘烈的大戰還是給陳公子帶來了巨大的衝擊,他甚至有一種莫名的愧疚和負罪感——自己沒有武功,全賴眾人庇護
才沒有上戰場並因此活了下來,就好像彆人替他流血,而他卻在說些冠冕堂皇、大義凜然的話,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勝利的果實一般。
「我說你也彆把這種事想得太複雜了……你這種心情我也有過,而且我很肯定比你強烈得多。」沒想到有朝一日魏潰居然也成了心理導師,把自己的經驗傳授給了迷茫的陳炎弼:「你要知道,你同樣也為此付出了很多心血,大家沒有在賀難離開的時候失去希望也是因為你扛起了這條擔子,而在前方作戰的人能撐到援軍抵達、沒有全軍覆沒也是因為你研究的那些家夥什兒不是麼?換言之,你已經為我們減少很多風險了——沒有那些火器,恐怕連第一次交易都撐不過去呢。」
「從沒有不死人的戰爭,彆看我們現在活著,或許將來有一天賀難也會死,你我也會死……但這也說明不了什麼,隻要還有人抱著和我們一樣的理念,那他自然會拾起旗幟繼續走下去。」
包括泰平鏢局副總鏢頭吳隱在內的鏢師、以及任天鏡所麾的蕭山弟兄們等人的正式葬禮都被安排在了同一天——逝者是為了生者而奮鬥所犧牲的,這一點值得所有人刻骨銘心,所以對逝者寄托哀思的儀式也理應在答謝宴之前。
雨水順著油紙傘的傘骨滑落,賀難撐傘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向那近百靈牌深深施禮,他也不信奉男兒膝下有黃金這一套,
沒有什麼比那些沉甸甸的意誌更值得屈膝去尊重的事情了。
鬱家的兩個孩子在吳伯的靈位前泣不成聲,而賀難也為其它要祭拜的人讓出一條路來,靜靜地旁觀著令人哀傷的場麵。
「看來你心情很差啊……還是說你在自責些什麼?」關淩霄在此時也走了過來,他身份特殊,和那些人也沒有交情,更不好喧賓奪主,就隻是遠遠致哀。
「該怎麼去描述呢……我隻是不希望連累到相信我的人罷了。」賀難看著傘蓋邊緣被扯成沙漏狀的雨滴墜落,伸手接住了一滴,但很快就被他的體溫蒸乾:「你調查過的吧,我的過去。因此我師父教給我,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看來我學得還沒那麼到家。」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關淩霄也跟著念叨了一遍,最後笑得意味深長:「我是不喜歡儒家之學,但這句話倒是含義深重。」
賀難仰頭看了一眼關淩霄,那挺拔的身高對已經習慣了的賀難來說構不成什麼壓迫感:「
想不到你們這些職業武林人士,還有工夫研習古代經典呢?關盟主這樣少年時不學無術的人能夠在今天文武雙全,應該是下了不少苦功夫吧?」
「哼,老子是天才,可彆拿我跟一般人相提並論。大器晚成懂不懂啊?」關淩霄冷笑著繞過了這個話題,阻止了賀難的進取心:「那麼‘來者,那些俘虜就交給你去處理好
了。」
…………
說到俘虜,在摩訶迦是拚上性命的孤注一擲之前,已有一乾無衣成員見勢不妙便四散而逃,沒有像寇熊那樣在最後還湊上去自取其辱。這其中身份比較重要的有兩人——其一便是柴思疇的徒弟兼戀慕者,婀胡的掌劍人鐘鷺雪,另一位便是腦子好使的海士魁,此二人的得救卻是依靠尹寰這無人問津的小年輕,先乘著任天鏡退兵時無人看管的空當護住了昏死過去的鐘鷺雪,又在浣石派掌門胡寧搞定海士魁卸下防備之際突入鬆懈的防備當中撈走了關係最好的海士魁,最後三人一同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