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黃彥朝那單薄的身子踏地狂奔,卻被雨花迷了眼,狠狠跌落在地,撲騰起一陣水花。半晌站起來,衣服上已是一身水漬,頭發披開,樣子極其狼狽。
天空在下雨,他在垂淚,順著那張五官端正的臉蛋,擰成一股水流,從下巴處直直滑落。他似是扭傷了腳,拽著身子,一步又一步,不避風雨,不避行過來的迎親隊伍。
冷風自哀號,馬蹄聲催人。黃彥朝站在了風雨中,停留在八匹紅鬃烈馬三米外,望了一眼人群中的那輛龐大的絳紅色花轎,仰天大笑。
八匹馬背上威武霸氣的漢子,此刻竟見前方有人攔路,喚馬停下,紛紛拔出了腰間的武器,指著黃彥朝道:“臭小子,滾開,不要在這擋將軍的道子,耽誤結婚良辰!”
黃彥朝充耳不聞,隻是攤開雙手,悲憤長笑。沒有人知道他的內心有多痛,這是刀子絞在胸口,一點點的劃開心臟的感覺,有多痛,隻有他自己能夠體會。
有人說,人間最痛,無異於上刀山,下火海。可他們怎知,有一種痛叫作思斷腸,恨天長!
“什麼事?”
那後麵的新郎官抬頭問道,語氣很淡很淡,落在人耳朵之中,卻若罡風灌耳,令人心生懼意。
八匹馬中間的漢子將馬身撥轉,持槍抱拳道:“報將軍,前方有一乞丐攔路!”
新郎官聞言,淡漠道:“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不要見血,給他些銀兩打發走!”
那大漢答了一聲,從馬鞍上跨下,於盔甲之中摸出一錠碎銀,扔在黃彥朝身邊,嘲笑道:“今兒天算將軍心情好,拿了銀子趕緊走!”
黃彥朝低下頭,看了地麵的那錠碎銀一眼,默默俯下身子,將地麵的碎銀撿起來,放在手中呆滯般的打量。
驀然,他抬起腦袋,似在問這身穿盔甲的大漢,又似在質問所有人,譏笑道:“錢財,真的什麼都可以換取,錢財,真的什麼都各自得到嗎?”
他張口大笑,隻見他頭上的水流都灌進了嘴巴裡,他卻像什麼都不知道的那般,將手抬起,喃喃道:“是嗎,是不是……”
盔甲大漢愣了愣,奇怪的打量著這個渾身濕漉漉的青年,見他眼眶之中不斷有淚水溢出。大漢又細看了看青年的俊美五官,嘴角有一條駭人的傷疤微微蠕動,他在回憶,回憶此人是否在哪裡見過!
他的模樣,似乎有幾分熟悉,但大漢還是記不起,到底在哪兒看見過他。
黃彥朝笑了半晌,方才停下來,白淨的五官突然猙獰起來,將手中的碎銀扔在地上,不屑的卷起衣服擦了擦手!
大漢越發奇怪,持劍冷冷的問道:“臭小子,你可是覺得給少了?”
黃彥朝不屑他,抬頭望向人群中的華麗花轎,高聲狂吼,話語淒涼悲憤,令人黯然神傷。
“穆易慈!”
他衝著轎中人大叫!
聲音回響雲霄,滿天的烏雲襲卷濃霧之氣,壓在遠處的山巒之上,欲要將天徹底遮蓋。
雨卻在這時突然停了!
盔甲大漢露出震驚之色,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俊美的青年,突然回憶起了來人。
不止是雨聲息腳,連同那風聲也在漸漸小了下去。黃彥朝清瘦的身子佇立原地,通紅的眸子中盛著濃濃的悲情,還夾雜著一絲道不明的怒火。
轎中人聽見這叫聲頓時身子狂顫,紅蓋頭遮掩下的玲瓏小臉,突然變色。
禮炮聲不再炸響,嗩呐聲也戛然而止,所有人皆停了下來,對發出聲音的這道身影遠遠觀望。
健馬受驚,前腿高高躍起,長聲嘶鳴。
李忘塵追趕而來,停在了酒舍前,抬頭見前方的那道背對的身影,心裡已是一片難言的苦澀。
桂香袖手床沿坐,低眉垂眼做新人。
那恐怕是他心愛的人兒,此刻卻被彆人牽在了懷中!
李忘塵心裡不是滋味,突然想到了一個詞——背叛!
他豈不知曉這種痛苦?
淩若汐當年背叛過他,親手將刀子刺進了他的胸腔,如今想來,也是千愁萬緒,等待發酵,無法製止。
他突然不想上前打擾到那苦情的人兒,也許沉默是最好的慰藉,也許這樣做能夠讓他發泄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