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他們吧,一切都是黃某自作自受,怨不得人!”
他立著身子,深深向二人鞠了一個躬,隻字不語。做完了這些,他默默轉過身,步履蹣跚,一步接一步的往大街南邊行去。寒風掃在臉上,冷雨灌進眼裡,滿天蕭索可由人,世間一個“情”字,如何公斷了卻?他的背影是難麼孤獨落寞,那麼滄桑頹然,令人看了,不免徒生悲哀之情,哽在心頭。
他一步又一步向前行走著。走一步,心裡冷一分。下午的雨下得冰冷徹骨,衝刷著他臉上的黯然,露出那張很蒼白、如同淨碗一般的臉蛋,上麵,竟沒有一絲血色,白得可怕。那雙本就清秀的雙目,此刻已渙散無神,空洞洞的,什麼都看不出。一頭淩亂的青絲在肉眼之下漸漸變白,一直往肩上攀沿。
那是他現在的心情,若在和痛苦寒暄,又似與死亡共舞。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被人按在砧板等待屠宰,豈有不反之意,可是,他拿什麼去反抗?
他失去了所有,哪怕穆易慈心裡僅剩的一絲愧疚,也不會為他樹立一盞燈,替他照亮心裡的那片混沌!
他是那麼的愛她,寬容她,至死也不忍傷害她,寧可讓自己遭受無休無止的痛苦,也不願看著她難過。
而她,卻連最後一絲愧疚都給了自私,認為自己追求的愛情天經地義,認為他給她的溫柔和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都是他自找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內心有多麼的難受,是心灰意冷,還是萬念俱滅,亦或者是無心了!
他不知道,也許她能幸福,能夠美滿的生活下去,就夠了!
至於自己,他不知道怎麼辦,失魂落魄的般,向前方走去。
他不知道那裡是哪裡,現在,他隻剩下一個念頭,撲倒在他那孤零零的母親墳塚上,用手抱緊那一抔黃土,哭著懺悔!
與她作伴!
佛家有言,摒棄七情六欲,看破紅塵,剃發為僧,立地成佛。
說來,也儘都是無奈之語。
看破七情六欲,就算那諸天聖佛,也不可能辦得到!
人心是肉長的,一旦受到刺激,它會痛!
好了的傷疤,痛依然會長駐!
如此想來,佛家之言,不過消極避世的耳語罷了。
李忘塵和洛羽對視了一眼,皆看出對方眼裡的濃濃擔憂之色,二人仿若心有靈犀般,哀歎一聲,向著那道孤獨的身影跟去,遠遠的跟著。
見幾人離開,穆易慈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道鬆懈的笑容,慢慢吐出一口濁氣,微微蹲下身,將薛平之扶起。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薛平之甩了甩生疼的手,冷冷注視著三人消失在煙雨蒙蒙之中的背影,衝冠眥裂,幾乎是暴躁嘶吼,道:“傳我指令,十萬大軍整隊集合,駐紮城外,聽候調遣。另外,通知歸雲二老,速來見我!我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那雨中還能站起身來的兩個盔甲大漢驚恐領命,大氣不敢出一下,躍上馬背,攆馬瘋狂向城外奔去。
穆易慈的淡妝已經被淚水和雨水衝花,她用手捂著半邊微腫的臉蛋,知錯似的將頭垂下,一聲不吭,小鳥依人般,依然用另一個手將薛平之扶住,臉上沒有任何不滿,一分都沒有。
薛平之冷冷的掃了她一眼,還是覺得不解氣,又罵道:“都怪你這個賤女人,給我捅出了這麼大個簍子!”
穆易慈在他眼裡,不過是個小妾罷了,他身為鎮邊將軍,父親更是當今宰相,身下幾任妻妾,多一個又何妨,少一個又何妨。
這穆勳元穆城主想得真是周到,為了討好他,竟將向穆易慈許給他做小妾,這穆易慈更是不害臊的將身子獻了出來,他自然樂意接受。
不過,能夠如此對待黃彥朝的狠心女人,饒是身為鎮邊將軍的他,心裡也不禁有些發毛。
這個女人心腸歹毒,若不是腹中懷了他的唯一的血肉,他不會跟她這個“小妾”的名分,也不會跟她有任何交集。
穆易慈低聲道:“夫君若是發泄夠了,我們就繼續行路吧,良辰快至,還需得趕往府上,對高堂行夫妻之禮。”
薛平之這才收回心神,淡淡點了一下頭,吩咐下去,讓迎親的隊伍繼續吹嗩呐奏樂行進。
穆易慈扶著薛平之上了轎,二人一同坐在轎中,不免有些擁擠。抬轎的大漢們沉著臉,躬下身子,一起使勁兒,將重了不止一倍的花轎抬起後,都不由自主微傾下半邊身子,肩上,仿佛壓了一座沉重的大山。
花轎頂部鑲嵌著偌大而柔白的珍珠,此刻猶如珠光寶氣散儘,看不出幾分明亮。轎子四方垂下的金黃色的流蘇,與紅色花轎襯托,是那麼的礙眼。轎簾上印滿的龍鳳交織嬉戲圖案,精致細膩,卻又窮凶奢華。
雨在下,抬轎的大漢在流汗,肩上壓著的仿佛成了鈍刃,擱得肩膀生疼,他們,死死咬住牙關,向著目的地出發,徭役一般。
撒花的童男玉女似沒有從剛才那事兒中回過神,粉雕玉琢的臉上還帶著一絲驚恐,無力的潑撒著籃中的桃花瓣。
人攆過,香絮一地,濃得發臭!
嗩呐聲怎地原調子吹奏,卻失了歡快,仗炮聲就像為死亡敲鐘,沉重的壓著心情。
“砰砰啪……”
它在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