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之上!
時間回到三個小時之前,是夜,天還未亮,月色已偏去西北的天際,隱約可見幾朵彤雲掛在天空,和著稀疏的星宿囈語。一顆顆流星從天空墜落,五更天的清風徐來,在東方的天空,漸漸拓開一個半圓似的熹光。
姑蘇寺裡一片靜謐。金色的大佛矗立在大殿前,一手並禪,一手豎起,與山間蟲鳴悅耳聲沉睡在曆史的跌宕之中,唯有那雙慈悲的眼睛,一直注目著世間百苦,黯然的被雨水衝刷出兩道淚痕。
這是一百多年以來,姑蘇鎮唯一一次在圓月之夜,早早的休了鐘聲。
整個姑蘇寺都熄了燈,溫馨的進入了夢鄉。隻有一盞燭光,還在側殿微微亮著。這是儘塵的房間,透過破舊的甕戶,可見裡麵的陳設極為簡陋:一張床,一張桌,一塊蒲團,以及兩把椅子。唯一可看的,是桌上放置的紗燈,三隻水盞,一個茶壺。
此刻,那隻用一張草席鋪墊的床上躺著死去多時的絡腮大漢。儘塵直直的跪在他的麵前,臉帶哀傷之狀,沉默不語,隻是一直撚著手中的佛珠,就這樣維持了幾個時辰。
安靜的寺廟下,慢慢響起一串鐵鏈暴躁拽動的聲音。隱隱傳在了儘塵的耳朵裡,令他感到心神不寧。眉宇間似有一股無法控製的殺氣,在這張俊美的臉蛋上,劃出一副猙獰的表情。
“爹,對不住了!”
儘塵將手中的佛珠反手扔了出去,砸在磚牆之上。佛珠並未脫線散開,而是直直的嵌入了牆中,隨即,密密麻麻的蜘蛛網遍布開來。
他沉重的站起來身子,對向絡腮大漢的脖領處,顫抖著手,一道白光在五指間閃過,絡腮大漢的動脈上頓時被劃開了一道血痕。
腳下一震,儘塵運氣將絡腮大漢的屍體抬到離床一米高的地方。於是就在那張簡陋的床上,突然向兩邊裂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深不見底,一股浸入骨髓的陰寒之氣鑽了出來,在儘塵的眉毛上結上了一層冰霜。
“去!”
絡腮大漢的屍首被儘塵用道術控住,兩指點在動脈上。隻見絡腮大漢被劃破的動脈上衝出了一股凝固的血柱,直直灌進這黑色的空間中。
燭光搖曳,朦朧一片,於牆上倒映出一串血線,在儘塵的眼底氤氳成一片殷紅。他再也控製不住這百餘年心底的壓抑,一道淚痕,順著他的眼角滑落。
“娘,你喝吧,喝光了還有兒的。”
他不惜又劃開了自己的手腕,將溫熱的血液和絡腮大漢凝固黏稠的血,一同送進黑漆漆的地下。
“啊——”
地底傳出了一道悲不自持的聲音,隨即,一道恐怖的給氣從洞口鑽出,將儘塵的身子擊去了老遠,死死地纏住他鮮血直噴的手腕。
“娘,娘,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塵兒,我是塵兒啊。”
儘塵顧不上摔得渾身疼痛的身子,爬到了床上,對著洞口激動呐喊,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洞口滑了下去。
但任憑他如何呼喊,裡麵並無回答他的聲音傳來,靜悄悄的空氣中,隱約隻聞見地下有什麼東西在大口狂飲絡腮大漢血液,凝固了儘塵臉上掛著的激動之色。
“娘,不是爹和塵兒想要將你鎖在這地下不見天日,求求你原諒爹吧,他為了你,犯下了太多的殺戮。也求你原諒這姑蘇鎮的百姓們吧,一百多年的仇恨,冤冤相報何時了,塵兒希望你能將它忘記!如今爹已死,塵兒不想再這樣見不得光的活下去,如果你能聽到我說的話,你回應塵兒一聲吧。”
儘塵撲在洞口前,撕心裂肺的央求著。
絡腮大漢的身體的血液在這時候已經被吸乾,慘白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血色。儘塵失魂落魄的一般站起來,抬手將絡腮大漢的屍體接住,輕輕的放在地麵。
屍體硬邦邦的,就像一根木頭。
儘塵頹然坐在了地麵,目光呆滯的望著床上露出的漆黑洞口,他隻得按了一下床頭的一個黑色卯榫。隨著一陣輕微的木屑聲運作,洞口慢慢閉上了。
“逐月!”
也就在床上完整合上的前一秒,洞口之下,突然傳來了一道淒涼的憤怒聲。儘塵眼睛一亮,急忙撲了上去,正欲從新將洞口打開,卻感覺到門外,有一道風灌了進來。
儘塵立即停止了動作,將眼淚逼了回去,轉身望向推開門的那道黑色的身影,強作鎮定,躬身行禮道:“姨娘,您來了!”
“塵兒!”
那人渾身罩在黑紗之中,一股威嚴的氣息從她的周身散發出,連同臉蛋也用一塊麵紗遮住,令她看起來十分神秘,唯有一雙黑亮露在外麵,閃著桃花一樣的光彩。她平淡的走進了屋裡,然後,就那麼坐在了木椅上,淡淡的道:“你可知我為何要找你?”
儘塵臉色微微一變,儘可能的壓製住內心的怒火,好看的眉毛揚了揚,淡然一笑道:“姨娘此次深夜來訪,儘塵已全然知曉!”
那人點點頭,盯著儘塵的臉蛋,身上漸漸散發出一股寒氣,仿佛房裡的溫度驟然降低了,儘塵身子有些哆嗦,如同墜入冰窯一般。
“好,你知道該怎麼做,就不必我直說了!”
黑紗女輕輕翹了腿,對比一臉沉重的儘塵,她倒是覺得十分悠閒。
儘塵瞧了瞧黑紗女這番動作,不免心裡十分厭惡,但他不敢表現出來,隻是輕輕的跪在了地麵,輕聲道:“還請姨娘給儘塵一些時間,讓我葬了父親!”
“哦!”黑紗女瞟了一眼地麵躺著的絡腮大漢屍體,嘴角勾起了一絲譏笑:“塵兒啊,布袋是我殺的,這老家夥竟然想將我的事情抖出來,你會不會責怨我?”
“塵兒不敢質疑姨娘的選擇,是我父親——”儘塵低下頭,咬了咬牙關,冰冷的道:“他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