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鬼峰下,那座屹立萬年不倒的白色大祭台,此刻竟是被洛羽不斷揚起手中的靈影鞭抽下,那鞭子似帶有萬斤之力,無堅不摧,隻是幾下,祭台便由中心往四周炸裂而開,騰起灰塵四揚,將她的身子掩在後麵。
李忘塵身負兩具發著惡臭的破爛屍體,站在祭台之下,渾身覆上了一層灰塵,望著半空揚鞭不斷搗毀祭台的洛羽,欲哭無淚。
他本不願將尤無罪和陳氏的屍體帶回來,可洛羽心善,又不願聞這個臭味,公然用靈影鞭子威脅他就範。李忘塵咬牙切齒,痛心疾首,卻對突破羽化之境的洛羽沒有任何的招架之力,隻好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無可奈何的將這兩具屍體背在了身上。
洛羽走在前麵,捏著鼻子,一副無比嫌棄的模樣,時不時還扭頭向李忘塵比劃了一下,笑容如花,豔若桃李,不失古靈精怪,俏皮可愛,讓李忘塵越看越氣,恨得牙癢癢的。
這好不容易走到祭台下的李忘塵,沒有想到洛羽會突然將祭台摧毀,於是,他就這樣被濺了一身灰塵。
“臭小子,你若再敢捉弄我,本姑娘將你屁股打開花!”
洛羽嗔目威脅,看了一眼自己的傑作,滿意的點了一下頭,然後帶著兩具屍骸,踏空飛下。
李忘塵氣憤不已,喃喃自語道:“這麼記仇,詛咒你嫁不出去……哎,等等我啊!”
眼見洛羽已經走去了老遠,李忘塵盤開步子,沿著蜿蜒的小道,健步如飛。
遠水澄清。白魚村前如同綠帶的小河,臥在萬山之中迂回曲折。河麵被高升的太陽照射到,發出粼粼的光波,野鴨戲水,魚兒競遊。從高處俯瞰,宛如一條閃爍發光的銀帶,繚繞在山腳下,靜悄悄的流浪。
遙山疊翠。黃鬆倒懸高崖,翠蔭疊障,一束束細小的瀑布,從崖頂湍急瀉下,墜於河麵上,濺出萬重水花,升起一縷縷七色的霓虹,神秘又好看。壁壘潮濕,流下一滴又一滴的水珠,落在翠草中,發出入甕一樣的回蕩聲。
天朗氣清。幾朵白雲掛在天際,悠然的飄浮著,蔚藍的天空,宛如一顆巨大的藍寶石吊在天穹。山青水綠,蟲鳥歡鳴,泉眼叮咚,蟬聲清脆韶和,微風不燥,陽光明媚。天地,山水和翠綠的小村莊,構成一副祥和寧靜的畫麵,令人心曠神怡,不甚悠哉。
“哥哥,祭台塌了!”尤雅俏臉蒼白,遠遠的便望見厲鬼峰下的祭台碎石飛揚,崩塌了下來,揚起漫天的灰塵。
尤大奔看上去虎背熊腰,廣額闊麵,性格豪爽粗獷,一副有勇無謀的樣子,但其內心教尤雅倒是聰明了不少。短暫的焦急之後,他低頭略微想了一下,便道:“供奉巫神大人的靈位碎了,祭台塌了,爹娘也不見回來,難道是因為洛姑娘和李兄弟?”
尤雅一聽,麵容頓時惡了起來,嗔怒道:“又是這個不詳的妖女,一出生就給我們村子帶來了瘟疫,她就該被獻祭給巫神大人,生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挫骨揚灰!”
“是嗎?尤雅,今天我就讓你嘗嘗挫骨揚灰的滋味!”
話語末了,隻聽一聲暴怒的聲音從籬院外響起。李忘塵一把將寒霜劍拔出了鞘,神色陰沉冰冷,帶著一股冰冷的殺氣,直直向尤雅走過來。
“李兄弟!”
尤大奔先是一喜,接著就是一陣愕然,笑容立即垮了下來,他難以置信的抬起頭,眼神縮成了一團,發出道道凜冽的寒光:“你……你殺了我爹娘?”
李忘塵的背上,負著的正是他已經死去多時的父母。
尤雅也被李忘塵陰沉暴怒模樣嚇了一跳,再看到他身上的兩具屍體,不由得眼圈發紅,掩嘴痛哭了起來。
李忘塵麵若寒冰,直接將兩具身體丟在了地麵上,氣忿的道:“自作孽,不可活,這是他們的報應!”
尤大奔撲在地上,一把抱住尤無罪和陳氏的屍首,臉上大驚失色,猙獰的指著李忘塵,悲憤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尤家到底欠了你什麼,你要將他們殺害?“
“為什麼?”
李忘塵覺得好笑,微微扭過頭,瞧著尤大奔,戲謔的道:“那我就告訴你為什麼……尤無罪和你們口裡的巫神,也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狼狽為奸,親手製造了十八年前的那一場瘟疫,殺死白魚村數百人,並將所有的一切都嫁禍在洛姑娘的頭上,欲要以一個正當的理由,將洛姑娘獻給那個惡魔。尤大奔,你可知你尤家世代,這萬年以來,為了自己的私欲,獻上成千上萬的白魚村村民給了那隻惡魔,厲鬼峰裡,屍骨潰爛堆積成海。你尤家所犯下的罪孽,絕不可饒恕!”
“不可能,我爹是白魚村的族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村人,李忘塵,你告訴我,你這是假的!”
尤大奔聽到李忘塵義正言辭的話語,情緒險些奔潰,隻是瘋狂的搖著頭,他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會做出此等喪儘天良的事情來。
“不相信是吧?”
李忘塵瞥了二人一眼,回頭看向尤雅,沉聲道:“我不管你們信不信,但是尤雅,你必須死,為你昨日的所作所為賠罪!”
李忘塵雙峰厲過一絲凜冽,麵無表情的舉起了劍,一點也不顧及憐香惜玉,直刺尤雅的胸膛。
“不要,我給你道歉,求你放過我!”
尤雅驚慌失措,臉色煞白。將李忘塵看作了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嚇得急忙跪了下去,抓著李忘塵的褲腿不停地哀求,淚水稀裡嘩啦的順著兩頰流著,模樣淒慘,楚楚可憐。
她縱是嬌蠻霸道,內心毒辣,但對於死亡,是來自於天生的恐懼。
麵對尤雅的苦苦哀求,李忘塵也隻是頓了一下,手中的寒霜劍便是刺了出去。他從來都是個恩怨分明,殺戮果斷的人,尤雅的央求隻會讓他更加的覺得厭惡,沒有骨氣。
“李忘塵,先不要動手!”
洛羽臉上露出一絲不忍,出聲喝止,翩然的走過來,將李忘塵手中的劍挪開。然後,她又移步走向抱著的兩具屍體的尤大奔麵前,蹲下身來,輕輕道:“尤大哥,你們口中的巫神大人確實是個沒有感情的惡魔,原是遠古時代的一縷重傷殘魂,不過被我們消滅了。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厲鬼峰看看,那裡的雲霧已經撤開了。至於你尤家世代先輩,皆是被惡魔利用的傀儡,他們為惡魔奉上新鮮的生命,惡魔便會賜予他們一些力量。而你父親為了得到它賜予的力量,當著我的親口說出了十八年前在白魚村瘟疫的真相,並承認一切,都是由他一手散布的……但是,沒人會想到,那隻惡魔不喜你們尤家太過貪婪,你的祖祖輩輩,都被它殺害了。包括你的父親,昨夜確都是死在了它的手裡,你的母親,我沒能救下。”
洛羽說的輕言慢語,誠懇至極。尤大奔雙目通紅,模樣癲狂,雙手抱頭,不敢去看洛羽的雙眼,隻覺得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刺耳。
洛羽的目光很清澈,也很動人,她真摯的望著尤大奔,微笑道:“我很感激昨夜你能來救我,所以才會將此事說與你聽。你父母若真是我二人所殺,我們也絕不會將屍體帶回來。尤大哥,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我也不會強迫你接受……如今惡魔已除,白魚村不會再有什麼巫神,也不需有什麼十年獻祭一對金童玉女的祭祀儀式了。你尤家所犯的孽,皆都與你無關,我父母的死也不會怪到你頭上,要怪,就怪那隻惡魔!”
尤大奔聽到洛羽這句話,稍稍愣了一下,濁淚滿臉,恍然失神,無力的跌坐在地麵,低下了頭,不知該如何去接受這一切。
尤家世世代代是白魚村的大巫師,原來是因為這些原因。這樣說來,作為尤無罪兒子的尤大奔確實愧對洛羽,愧對她父母造下的罪孽。
但洛羽,卻大度的選擇了原諒他。
半晌,尤大奔驀然抬起頭,翻身跪在了洛羽的麵前,使勁的對著她磕了三個響頭,額前,一縷鮮血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