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這種德性?帶著自己喜歡的姑娘上街,給她去買頭麵買衣裳,把她裝扮成自己心中最漂亮的樣子,然後對著滿街人無聲炫耀?
她突然覺得,瀾滄這個地方真的適合養老……這般繁華盛景,若是能與心愛之人終老於斯,似乎那黃圖霸業也像鏡中月水中花,須臾即散,往日的雄心壯誌就如同煙雲一般掠過。
她望著眉眼帶笑的陳裕卿,覺得這段時間來他的笑容確實增多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也以為他會愛上這裡,愛上一個願意在這裡等他的人,然後陪她一輩子留在瀾滄,和歡樂又淳樸的人們過無憂無慮的生活。
可亂世偏安不就是這個道理?當年一筆一畫寫下那羅城賦,句句肺腑之言猶然在耳。
陳裕卿對於女子衣物沒什麼有用的審美,隻好拿出最管用最有效的方法來,他對那四十來歲的掌櫃道“去把你們這裡最貴的衣服取來。”
在年少時飽經疾苦的陳裕卿眼裡,判斷一件貨物是好是壞的標準很簡單,最貴的就是最好的。
周隱不禁撫額。
聽到麵前這位器宇不凡的男子下了一筆大單,掌櫃的嘴角都能咧到後腦勺,連連喚店裡雇傭的一個婆子把那件製作精美的衣服取出來,再派幾個伶俐的小丫頭伺候周隱穿上。
那件衣服被取出,她抬眼一瞥,就愣在了原地。
竟然是她最習慣穿的黛青色。
按說年輕女子大抵不會穿這樣莊重華貴的顏色,氣韻稍差些便會壓不住,顯得老氣。但陳裕卿和周隱當年離開羅城時十分倉促,他隻得匆匆給她買了一件黛青色男裝,周隱倒也喜歡這種不浮華不取媚的色彩,就這麼穿著,一來二去就成了習慣。
麵前的這件衣裳是女子式樣,但是卻絲毫不顯老氣。衣袖和裙裾處密密麻麻繡了靈動的花紋,多是仙鶴涼亭一般的紋樣,胸腹和後背處刺好飄逸的流紋,如水如雲,皆是月白顏色。
大夏女子的衣飾竟然也可以做到如此華美。
掌櫃的見她愣神,連忙諂媚道“一看公子和姑娘的眼光就不一般,這件衣服尋常客人來討要我都不會拿出來!這可不是我家織布紡獨做的——”
他眼看四周無人,這才壓低聲音道“這是宮中流行的式樣,可有些年頭了,我特地叫手下丫頭翻新了一下,補了補衣角處的花紋!您看看這繡工這圖樣,絕對值這個價!”
周隱撫摸著袖口花紋,突然覺得這繡工有些眼熟。
兩色針線混織,一色在表一色在裡,倒像是羅城那邊女孩子常用的雙色針法。
周隱嘗在豆蔻之年時去學女紅,但是無奈天分不高,深受這種繡法的折磨,還是蕙香幫著她一針針繡好了手帕,過了唐夫人那一關。
蕙香……她應該也出嫁了吧?
陳裕卿望著她,笑著慫恿道“這顏色配你,快換上給我瞧瞧。”
她這才收起心緒,含笑應了,隨著丫鬟走到店內隔間裡。
閉上門來,周隱謝絕那幾個女孩子的幫忙,自顧自地研究起那衣服的花紋來。
右袖口處的圖案是仙鶴棲息於鬆枝,涼亭挨在鬆柏旁,涼風習習,遠處江波浩渺。
那繡工確實精細,竟連涼亭側柱上的刻字都顯露地一清二楚。
不知不覺間,她就將那詩句念出聲來。
“唯秋波隱隱,白蘋洲下,願玉郎此去,隻見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