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下課鈴的響聲,陳教授習慣性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張了張口準備還要繼續講點什麼,看了一眼下麵的學生,院長在每次開會時耳提麵命,特意強調的話就這樣不自覺的盤旋進了腦子。
“各位老師,你們也知道,能在這裡念書的孩子可都是有著不一般家庭與背景的人。要麼是高乾子弟,要麼是達官貴族,非富即貴,父母在外麵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無形之中就加大了我們的任務,迫於家長與社會的雙重壓力,我們不得不對學生嚴格要求,但又不能太過於嚴厲,這個度一定要適中。你們的辛苦我是知道的,不但要讓學生們把除了學習之外的一切搞好,而且還要讓學生家長們承認是在你們的悉心教導,幫助下他們的孩子才會有如此的好。所以啊,這師生關係就很關鍵,一定要好好處理,該鬆的時候要鬆,該緊的時候要緊,要鬆弛有度,我不希望聽到有學生與老師相處不甚愉快的現象。”
他想他該“鬆”的時候是不是到了?為了能與學生相處“融洽”,他給自己定的其中一條規定就是要按時下課。
這年頭,老師也難做啊!程教授意猶未儘地折起手中的稿子,道“今天的學堂教育課就上到這裡。下課!”
“老師慢走。”班長李秋韻的聲音清脆地響起。
“老師辛苦了。”一改剛才懨懨的樣子,全班同學齊齊地應道,一雙雙瞬間變得興奮的眼睛都巴不得他趕快消失在眼前。
目送著陳教授有些的佝僂的背影走出主席台,操場上頓時像沸騰的開水炸開了鍋,學生們一哄而散。
院長說得沒錯,在這個學校裡的孩子爭的都是父母的麵子,無論在哪一方麵都希望自己強過彆人。在旁人隻看到那些人前的光鮮亮麗的時候,他們已懂得了光環背後的辛酸與淚水。
從學院裡畢業的人雖不乏有不求上進的紈絝子弟,但在大多數政界名人,上流重要人士,學術研究者的襯托下,也算是白璧微瑕了。在這緊張壓抑的學習當中,即使是短暫的假期也讓他們十分期待向往,同學們一個個都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回到教室裡興奮的收拾著東西,準備充分利用這個假期好好出去放鬆一下。
在他們大多數人中,他們缺的不是金錢,不是地位,那些東西父母早就已滿足他們。他們真正缺的是時間,是自由,是被那些光鮮亮麗的外表覆蓋下的東西。
同學們隨手拎著包的、抱著厚厚書的,三三兩兩聊著天高興地走出教室,不一會兒,教室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離草,離草!回魂了,回魂了,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優麗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著離草還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心裡不由得有些氣憤。
自己一聽到下課鈴就急匆匆地收拾好東西跑到走廊上等她,左等右等,焦急萬分,眼看人都走光了,還不見人,急都急死了。那一幫子的人可都等著我帶她過去呢!她倒好,居然還坐在教室裡發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讓她代表我們係去接留學回國的交流生,可她不但沒有表現出一點高興的樣子,還一直悶悶不樂。
“拜托,你難道就不能正常一點。你要去接的可是我們學校具有最佳人氣獎、最佳魅力獎、最佳潛力獎的、最優秀的簡直能與神媲美的雅林學長,請問你還能有什麼不高興的?那些學姐可是擠破了腦袋都沒能得到這個機會,你究竟還有什麼不高興的?啊?”見離草依然一副不鹹不淡、毫無表情的樣子,優麗有想去撞牆的衝動,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為什麼這樣的機會,命運之神就不降臨在我身上呢?幸運的曙光怎麼就不照向我?要是我去接學長的話,天啊!我一定,一定要綁住這頭閃閃發光的白馬,來演繹一段浪漫唯美的愛情童話故事,王子與公主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優麗陶醉的想著,一副傻傻的樣子,我的白馬王子啊!猛然間回過神,悲痛地看著離草,再一次仰天感歎,我的命怎麼就沒有你的好呢!
優麗一副怨天不公,誇張的痛苦模樣,癟了癟嘴,轉過臉說道
“這麼好的一次機會都被你撞上了,憑你的實力隻要稍稍努力一點點,把這事給辦好了,那你以後在學校可是名聲大噪啊!畢業以後想進那家公司,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優麗伸出小指頭用大拇指掐住小拇指的指尖,怕離草不相信似的比劃著,隻需一點點,一點點的努力。
“要是你肯多努力點,嘿嘿,能夠,能夠讓祝雅林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嘿嘿那就更……”優麗補充道,雖說那麼優秀的一個美男子不能成為自己的,有那麼一點點遺憾啦,但是如果對象是離草的話,自己也是能勉為其難忍痛割愛的。
優麗看離草還沒多大反應,沒有要走的趨勢,真是受不了她了,但轉念一想她這人本就有些奇怪,很多時候表現都與常人不同,也許她有些緊張,怯場了,還是直接拉著她走人來得乾脆些。
離草不知道是怎樣到達機場的,隻覺得腦袋渾渾噩噩,鬨哄哄的理不出頭緒,剛接到李媽打來的電話說夫人和少爺馬上要回來,夏伯伯希望自己與夏雪一起去接他們。
夏伯伯的意思她懂。
離草抬頭看了看天空,沒有臆想中漂浮的朵朵白雲,沒有印象裡成群的白鴿顫動著翅膀,盤旋著發出嚶嚶的聲音從頭頂上掠過。天空中,隻有那飛機劃過雲層留下的痕跡,深深長長的像鮮活的尾巴一樣留在哪裡。
思緒像錄音機裡的帶子在倒帶,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
“少爺好!夫人正在屋裡等您,說有事要和您說。”管家剛見夏疏抱著一個睡著的小女孩走進門口,就急忙地走過去恭敬小聲地說道。站在一旁的傭人忙小心地從夏疏手裡接過睡得正熟的離草,心想這恐怕就是夏先生要找的小孩了。
“媽媽!媽媽!你彆哭了!哥哥回來了。”6歲的夏雪拿著紙巾跪在沙發上擦著王夢雪的臉,旁邊放著傭人替她準備好的黑色行李箱。
聽到女兒的喚聲,王夢雪拿過夏雪手裡的紙巾擦了擦鼻子,抬起頭看著走進來的夏疏,道“疏兒,上哪兒去了?這麼晚才回來?過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王夢雪向沙發裡麵挪了挪,示意兒子坐到自己身邊來。這時,傭人正抱著離草進屋,準備請問夫人暫時要如何安置這個孩子,房間還沒有打掃出來。
夏疏看了看母親通紅的雙眼,母親很少找自己談話,夏疏按照母親的意思坐到了她旁邊,靜靜地等待著母親要對自己說的話,可等了好一會兒卻沒有聽到母親的聲音。夏疏有些奇怪地抬頭,卻見母親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傭人懷裡的離草。忙道
“那是爸爸要我帶回來的孩子,今年和妹妹一樣大。爸爸說妹妹平時一個人在家玩也很孤單,所以找了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女孩子來陪陪妹妹。”夏疏把爸爸給自己講的話原封不動地複述給了媽媽。
王夢雪從沙發上慢慢地站起來,對兒子的話不以為然。一步一步朝傭人走去,仿佛一個複仇的惡鬼。傭人被王夢雪的樣子嚇得直打哆嗦。
“夫……夫人,這個孩子今晚睡哪裡?”
“是誰允許把她帶到這裡來的?給我扔出去?”王夢雪像一頭發怒的獅子般狂吼道。那個賤人的女兒休想住進她的家裡。
離草被突如其來的吼聲嚇得驚醒過來,睜開眼睛就看見暴怒中的王夢雪凶狠地瞪著自己,仿佛要吃掉自己一般,嚇得說不出話來,她認識這個阿姨,是她白天讓那個叔叔抽了自己的血。
“可是……可是先生說要讓這小孩子住這裡的。”傭人嚇得臉色發白,吞吞吐吐地說道。
“好,你不去是不是?”
“你不仍,我自己去仍!”王夢雪說完,一把奪過傭人手中的離草朝外麵走去。
離草被王夢雪狠狠地抱住,全身被勒得生疼,哇哇大哭起來,掙紮著要下來,而王夢雪卻更加用力地勒緊她。
“媽媽!媽媽?”離草痛得大聲地哭喊起來。
夏雪被嚇得愣住,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從來沒有見到媽媽如此的可怕。夏疏見狀,忙追了出去。
離草被王夢雪越勒越緊,仿佛要窒息一般,拚命地捶打著王夢雪,一口咬住了王夢雪的手腕。王夢雪吃痛,手一鬆,離草就摔到了地上。顧不得背部被摔得抽痛,離草爬起來想跑開,一陣眩暈感襲來,頓時眼前一片黑暗,再一次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離草回憶著那些往事,那些零碎的畫麵組成了一把情感的枷鎖,把她禁錮在了回憶中。她想忘記卻早已已刻在心底的記憶。
離草想,如果每個人都是時間累積形成的洋娃娃,那麼,這個洋娃娃有些是空的,有些是飽滿的。有的人將一輩子的記憶裝進去了,而有些人一輩子也沒有裝進去什麼。可她似乎把全部的記憶都裝進去了,她是幸又或者是不幸?
十三年啦,媽媽已經離開十三年了,原來自己在夏家不知不覺中也已經十三年了。疏哥哥也離開了五年,心中的某個地方也空了五年。
如今自己再也不是那個隻知道整天哭著鬨著要找媽媽的小女孩了。離草伸手輕輕地撫摸著胸前的項鏈,指尖傳來淡淡的溫熱,這是媽媽留給自己唯一的東西,她一直貼身帶著,胸口的溫熱感覺就像媽媽一直就在身邊一樣,讓她不管是在什麼時候都不會感到害怕。
可現在她害怕了,害怕那個女人,那個漂亮又惡毒的女人,那個恨不得扒她的筋,喝她的血,吃掉她的女人,自欺欺人地認為她不會回來。
她忘了,這裡始終是她的家,人總是要回家的。
離草亂亂地想著,“是啊!這裡是她的家,她當然要回來了,她應該感激的,不是嗎?連帶著要感激他們一家。”
“感激夏家給予我衣食無憂的生活、感激夏家讓我受到良好的教育、感激夏家讓原本應該淪為乞丐的我變成了‘公主’,感激那個給予她溫暖的男孩子,可是為什麼心裡還有一絲不甘心?”離草很是矛盾。
“難道夏家給我的愛還不能讓我忘記仇恨,忘記這把雙刃劍帶給我的傷痛?上一輩的事是不應該延續到下一輩的,不是嗎?有些事情我應該忘記的,可為什麼忘不了,為什麼那些東西像種子一樣在我心中生了根發了芽?”離草在心中不斷地質問著自己。
“夏伯伯的愛、夏疏的寵溺、王夢雪的恨、王夢雪的冷笑,那些不想再記起卻又要不自覺的闖進腦袋裡像拍電影一樣不斷重複的回憶,那些畫麵像一張蜘蛛網一樣緊緊地糾纏在一起,怎麼解也解不開,緊的讓人無法呼吸。”紛亂無章的思緒讓離草的心緊緊地糾結在一起。
離草想甩掉那些矛盾的思緒,試圖找出一件讓自己輕鬆的事,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頓時,一張帥氣的臉闖入了腦海中。
“他也要回來了,不是嗎?”一想到疏哥哥要回來,離草感覺心中那塊空著的地方似乎在慢慢的縮小變窄,淡淡的幸福在發酵。
他要回來了,那個曾經溫暖過自己的人要回來了。
“那他還記得自己嗎?他會不會已經把自己給忘記了?他有沒有想過自己?”離草有些擔心地想著,有些激動,有些緊張,緊張得連自己的心尖都在跟著顫抖。
一路上優麗說個不停,可到底說了些什麼離草一點也沒聽清楚,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裡,離草努力嘗試著想逃離出來去聽清楚優麗到底在講什麼,可思緒卻仿若停止了運轉,在原地打轉。腦海裡好像是鋪天蓋地的東西一起湧來,混沌不堪,又好像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沒有。
這時,一個細小的聲音在一堆女孩子中響起。刻意壓低的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興奮與新奇,引起了所有女孩子的注意。
“你們看那不是夏雪嗎?芭比公主夏雪,天啊!那站在他旁邊的是不是他哥哥夏疏?”離草全身一震,心裡一緊,機械地轉過頭朝著他們所在的地方遠遠的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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