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又見那踏著月光而來的文雅身影,持著匕首,幾乎是準備毫不留情的將他的侄兒殺掉的臉!
怎麼會是他!他怎麼會來!
枉她用儘心機,躲得就是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惡毒叔伯,如今怎麼又見他!
再度垂下瞳眸,拉緊披風驅去滿身寒意,也重整思緒。再抬首,那男人已然立在當前,笑盈盈的眉眼與她是何等的相似,溫文爾雅的氣質是何等的高雅,可誰知到那金玉其表之下,卻是狼子野心!
卿鸞硬是壓下滿心不願,揮去眼底臉上的冷意,微微傾身施禮,“大伯!”
那男子——唐家大伯,點頭微笑,伸出一手輕輕托上卿鸞的手肘,示意免禮,卻不知在他那修長手指碰觸到她的那一刻,她滿身戰栗,滿心懼意。
“甚久不見你姐弟回府探望我們這些長輩,大家很是想念,所以大伯就來探望你二人了。”
微微垂下眼瞼,輕笑頷首遮住眼底不屑“讓長輩擔心,是卿鸞的不是,現今有勞大伯千裡迢迢進京看我姐弟,是侄女不孝,萬望大伯及眾叔伯原諒。”
那文雅的唐家大伯隻是一笑,回身前行,卿鸞亦趨亦步緊隨其後,二人正朝著那西苑的客房而去。
“侄女言重了,你姐弟二人在京師經營咱們唐家唯一的一家書齋,如今又名揚天下,怎麼說也是喜事,其實沒有空閒回家也情理之中,我們又怎麼會責怪呢,倒是父親他老人家想念他最疼愛的孫女孫子了,可惜現如今的身子是大不如前,如何也沒辦法進京探望。”
“大伯這話讓侄女惶恐,怎麼也該是我和十二回去探望爺爺他老人家,隻是書齋這裡事事離不開人,咱們也是無奈,今日大伯既是親自來了,那不如就由大伯坐鎮,咱們也好回去探望祖父他老人家。”
那走在前麵的唐家大伯瞬時怔了一怔,眉頭微皺,隨即恢複如初,才道“一年前你被休回家……”
他若有意無意的回頭,正看得卿鸞垂首跟在自己的身後,鬢邊滑落的長發和披風上潔白的毛皮遮掩著瑩白小臉,那臉上似是毫不在乎提到被休一事,他眉間再皺,轉頭接續道“本父親是想為你安排件合適的親事的,但是你心有不甘,要了這書齋經營,父親疼愛你,這才答應你一女子插手商場,既是父親答應的,咱們都是不好插手的,隻是父親的身子真的是大不如前啊大不如前。”
緊隨在他身後的卿鸞微微垂著眸子,卻不接那關於唐家老太爺身子的話,隻是說道“縱然祖父信著卿鸞,讓我姐弟放手經營,但這淩雲書齋還是咱唐府產業,大伯是祖父長子,遲早要接下唐家掌家一位,怎麼今日卻說什麼插手不插手,縱今日大伯要卿鸞交出淩雲書齋的經營權,卿鸞也自該是雙手奉上的。”
唐家大伯前行的腳步一頓,緊皺著的眉不見舒展,反更行緊蹙,雖說現下這卿鸞的表現的確是溫順有禮,可他總覺得這其中有什麼不對,既然如此,那……
“你祖父既是交給了你們兄妹,咱們自是不會和你等小輩來計較這麼個小小書齋的,倒是……倒是近來不知自何處冒出個主營米糧的商人,米價壓得到低,本也沒什麼,但月前,本為我們所收米糧的是農民卻紛紛將收成賣給了他們,如此,唐家糧店庫存怕是不夠,遂我來京,也是想著,你當初設立書齋的目的是否達到,現下可能為我所用?”
依舊垂著的眼微微一顫,嘴角嘲意已起。
“大伯說笑了,我唐家糧店可說是米夏糧食命脈,怎可能如此不堪一擊。”
唐家大伯眼底一顫,道“雖說是如此,可……可……米夏皇朝如此之大,誰曉得這些小商從何而來,日久天長,聚少成多,竟也威脅到我唐家地位,雖說現在沒什麼大的影響,可必然是要防備的,以免哪一日他們聯合起來,真真就是麻煩了。”
唐卿鸞淡淡一笑,點頭稱是,卻又道“雖說當日卿鸞誇下海口,說是定要圍上米夏京官,以為我唐家所用,可大伯也知曉,淩雲書齋至今也不過一載有餘,雖與那說的上話的戶部尚書侍郎什麼的有些交情,可畢竟還淺,卿鸞說不上話啊。”
唐大伯微惱,誰不知道現在米夏才女唐卿鸞說出去的話多半是有用的,更何況那日入府做客的京城商人也曾說過,想要與官老爺有些私交,找唐卿鸞準是沒錯,可看看這丫頭,幫得外人卻不幫唐府,她是活膩了不成!
“是嗎,如此說來,這淩雲書齋實在是慢了些,如此何必讓你姐弟都留在這兒呢,乾脆我明日就先回南寧,順道也帶著十二去探望你祖父罷了,這裡交你一人,想必也是應付得過來的!”
“什麼!”卿鸞一震,抬眼死死的瞪向唐家大伯,卻見他依舊溫文,麵上不見波瀾,可眼底卻閃過一絲狡意,袖中的手握了又放,放了又握,才道,“探望祖父自然是要的,可近來十二卻是走不開……”語未儘,便被打斷。
“哎,父親身子不好,而他又一直最疼愛你姐弟,如今你這書齋他老人家分憂,還要霸著他最疼愛的孫子嗎!不管怎樣,明日一早我就起程,你派人去通知十二,讓他準備妥當,我們一塊上路!”
說完,便扭身而去。獨留下卿鸞一人站在那飄雪之中。良久良久……
“阿姐?”少年溫雅的嗓音打破心底升起的恨意,她緩緩回身,正見那一身雪白的雅致極了的少年立在身後回廊的柱子邊,滿眼的擔心。勉強自己扯開嘴角,緩緩的露出笑意。
“十二,你怎麼來了,現下不是該在前廳和那幾位翰林學士談詩作畫嗎?”
少年微微皺起眉,揮去滿身溫雅,那至極的暖意卻依舊自身上散發出來,似是隻要接近他,便沒什麼事是重要的,沒什麼煩惱是要著急著解決的,隻想著靜靜地呆在他身邊,感受那份寧靜。
“阿姐,我已經十九了,不是當年那個被你護在身後的小小孩童。現在的我,不需要阿姐你處處著想,我已經有能力保護你了。”
卿鸞微怔,抬眼望著少年溫潤卻堅定地臉,是啊,十二早已長大了,現在的她要微仰著頭才能看見他的臉,而他早已能立在姐姐之前張開雙臂護衛了。欣慰的笑意自嘴角展開,爹、娘,十二已經長大了,這一次,我要除去那個最大的威脅,然後也該放心了,然後就該是她放弟弟去找尋自己的方向了,那麼……
回首望向唐家大伯消失的方向,眼底迷離,隨後卻又堅定,既然她再也沒什麼可能得到幸福,那就做件傻事吧。
寒風瀟瀟,飛雪飄飄,滿園的冷冬頹然。青色的絲履踏著積雪,留下兩排淺淺的痕跡,緩緩的接近那間她不想前往的屋宇。心底一陣惡寒。
時至今日已有七年,初時她僅僅隻是想要保命,不是自己的,而是那年稚的弟弟,可是七年沉寂,七年韜光養晦,她的心意已變,再不想在午夜夢回時驚醒在父母落水的夢魘中,她就是想要報仇,要讓那個肮臟的唐府覆滅,要讓那些虛情假意,狼心狗肺畜生般的唐府人都得到該有的懲罰。
縱然是離開遊離,她也要報仇,縱然是不得不受製於人,她也要報仇,縱然是犧牲米夏的百姓,她也要報仇!
手緊緊的握著金簪,這些年來,她多少次想要狠狠的把利刃那些畜生的胸口,可是他不能,本來今天她也不能,或是不該的!因為唐府的畜生不止一隻,她本想著慢慢的挖他們的心,挖他們的肺,把他們心肝一樣的錢財慢慢的全部的毀滅。看他們那也樣的痛苦恐怕比殺了他們還要好吧!
但是,現在卻等不得了,誰知道大伯將十二帶回唐家後會使出怎樣的手段。所以縱然早已確定唐家遲早的落敗,可那殺父殺母之仇她要親手報得,她要提前除去威脅著弟弟的最大敵人!
輕輕踏進西苑,淡淡的月光落下,趁著白雪,將院子映的極亮,緩緩踏出的腳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響著,裙角摩挲著的聲音相伴在側,如水的瞳眸一眨不眨的望著透著淡淡燈火的軒窗。窗上的影子一閃,引得她心底一顫,忽視那滿手心的汗濕,緊了緊手中的簪子,堅定地朝著那方光亮而去。
今天就讓所有的一切都結束吧!
至於情愛?遊離,夫君,今生的幸福已然遠離,但願來世能得你一顧,到時,我定然做個真真正正的好妻子,再不滿心計謀了!隻求……再顧……
“啊!”
忽的,眼前人影一閃,就聽得那亮著燈的軒窗裡傳出一聲慘叫!卿鸞一驚,一手拾起裙擺朝著那微明著燈火的房間奔去,幾近跟前,才發現那窗與門竟隻是微微掩著的,在如此寒冷的冬日裡,微掩著?
不祥充斥心間,微抬手觸上門板……
吱呀一聲,門扉輕起,明晃的燈火晃了眼,她微微眯起瞳眸,卻驚見白衣似雪的唐十二手持匕首滿身血跡滿臉震驚的呆呆立在桌前,而眼正停在那桌子擋住的暗影裡。
卿鸞的手緩緩抖了抖,金簪滑落,當啷的一聲,震醒了十二。
“阿姐……”那眼底帶著絲絲懼意,再不見少年瀟灑。
卿鸞微微的移動了一下腳步,終究是看到了桌子擋住的橫陳在地的……唐家大伯,血流如注,已然不見一絲生氣。
“十二……”怎輪得到你來做這等事情!話未出口,卻聽得院內踏雪而來的熙熙腳步聲,她壓下驚慌,回眼看向微微虛掩著的西窗,正要叫唐十二越窗離開之時,一聲聲的六小姐已在耳邊,無論如何也來不及了!
靜夜,燭明。
依舊是高坐龍椅,卻是滿滿的疲憊。
“皇上。”
“你回來了。”
“是。”
“怎樣?”
“不出皇上所料,那唐十二和唐六果然都前去尋樂唐家大爺,幸是那唐家十二先至,小人見那唐十二手持匕首與唐大爺兩人爭執不休,遂將計就計,推了一掌,所以……唐十二殺了唐家大爺。”
“好!乾的好!”他本有些許疲憊的聲音已然儘是笑意,“如此那唐卿鸞還能不來求我?想走?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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