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莊看的分明,這些本來就生活在不安定的夢中世界,被大額時間幣的誘餌吊來的人群,就像是被一場大餐誘惑的奴隸,他們追逐得不過是一份恐懼中的安寧,一份絕望中的希望。
但迎接他們的,卻是無情的死亡,是虛無的榮耀,是身軀的每一寸崩解時產生的撕裂之痛。
人們不免開始反芻,開始回憶曾經平靜的生活,開始痛恨這夢境裡的殘酷輪回。
是啊,他們為什麼要像被胡蘿卜吊著的驢一樣,被他們本就擁有的時間驅使,去進行這種殘酷的拚殺和艱苦的求生呢?
這樣的生活,簡直比起最殘酷的剝削,還要嚴苛!
他們有誰不曾躲在黑暗的角落哭泣,有誰不曾拖著疲憊病痛的身軀,在冰冷的雨夜逃亡?有誰不曾與這些怪物廝殺?像個狡詐的野獸一樣背信棄義?
這裡沒有自由,沒有平等,也沒有愛!
隻有剝削,剝削,剝削!
似乎有下意識的心有靈犀,當大軍從傳送門中被驅趕了出來,他們隻是有氣無力地叫著,無論是怪物還是人類都走的很慢,似乎打算多享受一會生死前的平靜。
這樣的表現,當然讓樹極其不滿意,十二張各不相同的臉頓時露出了整齊劃一的怒容,發出了淒厲如惡鬼的怒吼“走啊!你們這些混蛋!給我殺了他!”
但大軍卻仿佛聞所未聞,隻是遲滯地前進著,像是被堵塞的緩慢溪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著這一幕,謝莊笑了,大笑,聲若洪鐘,在這莫名寂靜的競技場中回蕩。
“你笑什麼,陳如,你到底想要乾什麼?如此戲耍我們,你真不怕同歸於儘嗎?”樹高喝道,聲嘶力竭。
“你自己看看吧,這就是你的團結?嗬,什麼團結?你不過是壓迫,利用著同胞的生命,你不過是以恐懼與威懾剝削著人類的尊嚴!”
“你這是汙蔑!我們隻是在保護他們,我們是在保護世界!”那十二張臉氣得七竅生煙,劇烈地扭曲了起來,“這都是必須的代價!”
“不,你錯了,樹!”謝莊神情一肅,認真地說道,“我承認生命十分寶貴,但人類也有如生命一般寶貴的品格,有的人稱呼他為勇氣,有的人稱呼他為尊嚴,但無論如何,如果為了暫時的苟且偷生,將所有人變成蟲豸,那不過是本末倒置!”
“嗬,彆再用這些看起來美好光明正大的詞彙憑空做夢了,陳如,你幾乎爬到了世界的頂端,還沒有看出這世界的扭曲糜爛與深沉惡臭嗎?我們能夠做的,也不過是苟且偷生,無論是一年,五年還是十年,這每一分鐘,都是我們賺來的!活著,活著就好,何必要求那麼多?”
“那你敢賭嗎?”
“賭什麼?”
“賭你的恐怖剝削,不會有任何反抗的火花?”
“嗬,有何不敢?”
“既然如此,請諸位聽我一言。”謝莊對著那上千萬人坦然無懼地高喊,“同誌們,我們有緣相聚於此,都麵對著一個可怕的天災一般的威脅,你們的領袖,你們的國王,這棵由十二位深淵使所組成的樹,主張要用你們的生命,用你們的辛勞,用你們的一切,去填補那天災降臨前所產生的溝壑!”
“我必須要跟你們實話實說,我確信它的方法有效,或許能延緩一到兩年的時間,或許,這一兩年間會有機械降神救世於危難!但,我一直相信,犧牲絕不能強迫,這種綏靖也不可能長久!現在,選擇權在你們的手上,是與我一同站著活?還是跪著祈求命運和神靈的眷顧?”
人群猶豫著,竊竊私語。
但很快,這細碎的聲音便被槍聲打破。
“砰!”一個男人轉過身來,對著十二席決策樹開了第一槍!
這仿佛是一個旗幟,無窮的呼喊此起彼伏,緊隨其後。
大軍如潮水一般逆流,掙脫了恐懼形成的枷鎖,向著樹揮起了反抗的斧頭!
“你,你們這些不知好歹,忘恩負義的家夥!你們在想什麼?可惡,為什麼,為什麼?”樹看著那逆襲的洪流,憤怒地質問道。
“因為,如果我們在屈辱和戰爭之間,選擇了屈辱,那麼,在屈辱以後,我們還要麵對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