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仙!
夜色中,海雲和萬山沿著江水西岸前行,爬上了遠遠看上去還算平緩的陡峭山路。
風繞過枝椏,有幾隻對他們有企圖的野獸緊隨其後,黃澄澄的眼珠子像掛著的兩盞燈籠。
它們的隱藏手段不算明智,海雲無心驅趕,權當照明用了。
在上山途中,他向萬山打聽虛清派和密麓霞府的事。
話題太空泛,萬山就暢所欲言。
虛清派以清源山為中心,周圍有三大水係盤根錯節,支流如樹根一樣四通八達、星羅棋布,是謂交通要道,占據地利的虛清派借此蔓延勢力,覆蓋範圍相當之大。
西南地處盆地,東西南三麵都是巉岩峭壁,隻有寥寥幾條山路能通入其中,交通基本靠船隻,遇到枯水年份,甚至會短暫出現與外界“失聯”的狀況,京城對此見怪不怪了。
這裡近乎與世隔絕,正因此,虛清派在當地威望很高,賑濟百姓、攘除奸邪、懸壺濟世的事做了太多,深受人們擁戴。
從另一個方麵來講,他們自進入西南地區以來的行蹤,可能早被虛清掌握了。
海雲覺得這話太神乎其神。
萬山隻是笑笑“到時候就知道了。”
廣袤的星空被崇山峻嶺切得東倒西歪,隨著他們邁步攀登,掛在樹梢的星子變得晃晃不可見,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同樣,天上的雲彩也變化著,一會兒像奔騰的駿馬,一會兒像穩重的泰山,一會兒又化成仙女的披肩,拂著柔紗蕩漾而去。
麂皮長靴踩在土裡很安靜,像踮起腳尖的貓,萬山引著海雲向山林深處走。
光線昏暗,但海雲習慣這樣的場景。
他是在山裡長大的孩子,對夜晚並不陌生。
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眼前的山路開闊了一些,萬山的步幅變大,迫不及待想見到病榻上的父親。
海雲發現,現在走的不是充滿泥巴坑的山路,而是整齊鋪砌的梅花石板路,看來快到了。
道路延向虛清的華表,蟠龍從須彌座騰飛,直摘星辰。
左右屋舍儼然,窗戶大多半掩,綺帳柔著身子飄到外頭,濕濕的晚風過堂而入,搖得高掛攢尖的風鈴像淩鏡花似的發出戛玉敲冰的聲響,隨意采摘些個百合彆在坊頭,風一吹,就如雪般蹁躚落下,磈磊的紅豆樹長的疏疏密密、見縫插針,枝頭的紅果子含苞欲放,有如羞紅臉的少女。
虛清派主攻藥理和煉丹,講究修身養性,女弟子比其他門派要多上許多,論風雅情操,在江湖上可謂一覽眾山小。
海雲觀賞這旖旎風光,忽然停下腳步。
遠處,一個身影靠著牆,右腳斜墊在左腳背上,雙手環於胸前,還抱著一柄玉潤的劍。
萬山先認出了那人。
她停下腳步問道“思遐姐,你怎麼來了?”
淩思遐撥開樹梢,接近他們。
萬山小聲告訴海雲“這是虛清的淩思遐,淩護法。”
“我認識她。”
海雲看著女人款步走來。
同樣是半仙,身上沒有白無雙的殺氣騰騰,但也甚是淩冽!
淩思遐定睛觀察他片刻,驚訝於他身上沒帶武器。
武者出門在外,除非擅長肉身作戰,都會帶上順手的武器,就算不是刀劍,也得有個稀奇古怪的東西,這不僅是為了防身,更是身份的象征。
服裝、玉佩、信物不一定能證明身份,使用獨一無二的武器卻能。
但海雲兩手空空,腰間未佩劍,破爛不堪的靴子裡也沒法藏暗器,這讓淩思遐不太能理解。
她突然揚手,一道銀光從身後飛出,嗬道“拿劍。”
海雲沒反應過來,身體先動了起來,抬手一橫,抓住淩思遐扔來的劍。
“這是……做什麼?”海雲看到淩思遐手臂裡還挽著一柄劍,其實能猜到對方的目的。
淩思遐不語。
給你足夠的準備時間了。淩思遐不由分說,拔劍指向海雲。
她是正兒八經的習武之人,和尾浮子那種半路出家的武者不一樣,和歐陽靖熙那種為煉丹才學習基本功的人更不一樣,她參與過殲滅魔道的戰役,見識過江湖的血雨腥風,體悟過凡塵的愛恨情仇。
成為半仙就是武林和仙界對她武功的認可。
一言概之,她精通武學。
她知道,就萬山的實力,沒法殺死邱無思、彭騰、魚惜息等一眾武者,除非用毒。
她可以排除用毒的可能,萬山拜師密麓霞府而非虛清本派,後者懂毒,但前者不懂;
更重要的是,離雅君和臧穀城送來的消息說得一清二楚除了寧火不透露邱無思的死因外,其餘人都因斬首而死,並未中毒。
萬山擅長近身搏鬥,以腳法和掌法最為出眾,那些招式用在腦袋上,隻會讓腦袋像西瓜一樣裂開,而不是從項上完完整整地滾下去。
既然不是萬山,那隻可能是她身邊的海雲了。
遊雲是練劍的門派,用劍砍頭,可行。
因此,她必須試一試海雲的身手,早下判斷,避免引狼入室。
海雲摸不著頭腦,把劍從鞘裡取出。
顯而易見的是,淩思遐並非想取自己性命,而要比劃幾招,摸清實力深淺,至於其中的因為所以,他並無頭緒。
難道這其實是虛清的待客之道?
當然不是,沒聽說虛清有這種習俗。
他用眼神詢問萬山,萬山則讓他快看前麵。
原來就在海雲分心之間,淩思遐靈巧轉身,纖腰像搖著驚鴻舞,一襲素金紗袍模糊了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