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一等!”顏染白陡然清醒,失聲叫了起來,“算了,天這麼黑,快要下大雨了,不要一個人去……”她跟著追了上去,這裡是城市的貧民區啊,布滿小巷和死角,他還是怕黑的吧?怕一個人怕得要死,怕黑、怕空房子、怕可以用做凶器的工具,短短兩年,無論他怎麼樣努力,也是不能完全去除那些恐懼的吧?記得那一個下雨天,他帶著夙夙跑到了不知道什麼地方,打電話過去找他的時候,害怕得隻會哭啊。一邊追,一邊忍不住淡淡笑了起來,他真的變了。
奪走背包的扒手被江夙砂這麼一追闖入了某條小巷裡麵,跑到頭才發覺是條死胡同,猛地轉過身來,憤憤地“錚”的一聲亮出刀子,“這麼死追,小子你也太不識相了,找死!”
江夙砂追到距離扒手兩米之外的地方停下,眼前是閃閃發光的刀刃,這是他從九歲之後第一次直接麵對殺人的刀刃,那閃閃的冷光上仿佛依舊映出當年被沃森用斧頭砍碎的屍體,右手本能地握住左手手腕,手指接觸到手腕上的道道疤痕,一時間心裡什麼都沒想,直視著拿著刀揮舞的扒手。
“夙砂!”遠遠的背後顏染白追了上來,氣喘籲籲,眼見他麵對著刀刃,臉上忍不住變色,“我的包不要了,你快回來,快回來啊!”
扒手緊張地拿著小刀揮舞,“你……你還不走,你再過來我真的捅了你,快走,快走!”錚亮的水果刀在江夙砂鼻尖前揮來揮去,傾盆大雨中,小巷的屋簷流水如注,嘩嘩的雨聲讓他更加不安,頻頻張望是否還有彆人過來。
毫無預兆的,江夙砂笑了,他直視著那把刀,踏前了一步。
“你……你快走,你不走老子捅了你。”扒手更加緊張了,這人居然不怕……不,不隻是不怕,他是不在乎那把刀。有些白癡或者以為自己夠能力躲過刀的攻擊,而這個人不是,他是明知道刀刃會砍在身上,但是他不在乎,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眼神?那麼年輕漂亮的臉,為什麼充滿不在乎?
江夙砂又踏上前一步,微笑著伸出手,柔聲說“把背包還給我。”
扒手猛地往前揮了一下刀刃,“彆過來,快走!”不知道為什麼,麵對著“不在乎”的眼睛,刀子在手也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優勢,這個人令人害怕。
“夙砂!”顏染白追到了他背後,“彆過去!”
“沒事的。”江夙砂的聲音在雨中依然清晰動人,“他不敢的。”
扒手陡然震動了一下,“他媽的你說誰不敢捅人?彆過來,再過來老子真的捅了。”他已經無路可退,被江夙砂逼到了圍牆邊。
江夙砂再踏前一步和他麵對麵,聲音柔和清淡,“我不是想抓你,隻是想要回背包,你不用害怕的。”他微微彎下腰,像對著療養院的孩子們一樣地微笑,“不必害怕的,把背包還給我好不好?”
扒手一咬牙,一刀向江夙砂鼻尖砍去。染白尖叫一聲“夙砂!”她倉皇地撲到了江夙砂身邊,抓住了他的手臂。
千鈞一發之際,江夙砂居然沒動,連眼睫毛都沒有眨動一下。那柄水果刀在他鼻尖硬生生停住,扒手滿手冷汗,他的手不下去——那是活生生一個人啊!他怎麼捅得下去?為了一個背包傷人,他還沒做過,從前的人都會被他嚇跑,為什麼這個人完全不在乎?
“啪”的一聲,江夙砂握住他的手,水果刀很輕易地就易手了。顏染白驚魂未定,“夙砂!以後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她好怕!終於知道恐懼是多麼令人憎恨的感覺,全身毛孔都豎起來了,心臟都不跳了,冷汗浸透全身,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這種感覺絕對不要再嘗試一次。“夙砂,我好怕。”她撲入他懷裡,忍不住抽泣起來,終於明白了他當年的感受,他那是多麼淒厲地求救啊。
“啊——”他沒想過會嚇壞了染白,溫柔地環住她的肩,“沒事的,傻瓜。”他對顏染白溫柔地說“刀——不是每個人都能用的,我剛剛才明白,有些人連拿刀見血的勇氣都沒有,因為他們根本不需要這種勇氣。”他看著扒手,“刀——不是你玩得起的東西,要拿刀見血,是需要一些天分的。”
他居然笑得那麼自然。“要拿刀見血是需要一些天分的”,這是什麼話?扒手一陣毛骨悚然,隻聽江夙砂繼續說“要當真能瘋狂的人才能做得出這種事。”他熟練地反手握刀,憑空一劃,眨眨眼,“見到血的時候心情很興奮很快意,而不是害怕,你行嗎?”
扒手恐懼地睜大眼睛,這個人……這個人絕對不是第一次拿刀,那一刀劃下的姿勢那麼熟練狠毒,“你……你……難道你是……最近通緝的殺人犯?”
江夙砂笑而不答,隻是伸出手,“你不適合玩刀,記住了,你沒有那種天生瘋狂的血液。”接著他好可愛地彎眉一笑,攤開手掌,“背包。”
扒手“啪”地丟下背包從江夙砂身邊奔了出去,這一次似乎被嚴重驚嚇到了,奔出去的時候麵無人色。
“你果然還是——很變態的男人。”顏染白一邊看著,一邊奪下他手裡的刀丟得遠遠的,一把抱住他,閉上眼睛有些哽咽地說“拿什麼刀殺什麼人,你傷害的都是你自己,如果剛才那個傻瓜知道你下手的對象都是你自己,誰還會怕你?”她又哭又笑地說,“下一次不要逞英雄,誰要你做救世主?你隻要在我身邊就好,誰要你救啊?”
“那個人以後應該都不敢再拿刀砍人了吧?那不是很好嗎?”江夙砂摟著她柔聲安慰,“我沒有說錯什麼,刀子——本來常人就不該有勇氣用來傷害身體的,我們不需要這種勇氣。”
“以前不是那麼害怕嗎?現在為什麼不怕了?”她緊緊摟著他確定他沒事,含糊著聲音問。
“他拿著刀比我還緊張,我突然想到——原來世界上拿著刀能毫不猶豫見血的人是很少的。”江夙砂幫她拾起地上的背包,“原來我比他強得多。”他笑了,“我就是這樣想的。”
“大笨蛋!”顏染白狠狠地瞪著他,“自己傷害自己很得意嗎?以後再做這種令我擔心的事,永遠不理你。”
“嗨!”他的聲音軟軟、呆呆、傻傻還有些綿綿的拖拖拉拉,“好啦。”
“走了,在這種黑漆漆、陰森森的地方,站久了都覺得毛骨悚然。”她握著江夙砂的手,嫣然一笑,“你不怕了倒是我怕了。”
“嗯哼。”他柔柔地說,“我唱歌給你聽。”
“嗯。”
兩個人相擁著往小巷外走,大雨嘩嘩地下,走出了小巷的屋簷,他們都沒有傘,隻能站在路邊的擋雨板下避雨,看著黑漆漆的天空和亮閃閃的公路。
“相遇的時候,你還是那麼自由。好心扶助我溫柔的手,笑著陪我往前走。那個晚上的雨聲,直到如今還清晰,我不曾想過你的溫柔,會成為今生不絕的傷口。
我一直期待你的溫柔,也希望你能永遠都愛我,哭過多少次,說過悲傷的故事,我們相擁以為可以這樣不需要所有。我一直期待你的溫柔,也希望你能永遠都愛我……”
江夙砂的輕唱在夜雨裡輕飄,比起那天廣播裡的寂寞,今夜更多了一份深情溫柔。
“相遇的時候,我還是那麼自由。好心扶助你溫柔的手,笑著陪你往前走。那個晚上的雨聲,直到如今還清晰,我不曾想過你的依戀,會成為今生心情的停留。
你一直期待我的溫柔,也希望我能永遠都愛你,哭過多少次,說過悲傷的故事,我們相擁以為可以這樣不需要所有。你一直期待我的溫柔,也希望我能永遠都愛你,我答應過,不和你分手,無論多久我陪你走。”
顏染白跟著他輕唱“今夜的雨和那天一樣多,今夜的你和那天一樣的溫柔,從今夜以後能牽你的手,忘卻所有隻剩你我、你我的自由——”
他們都說我和你到最後一定會分開,但是……相愛畢竟是相愛,真奇跡呢,今夜能夠握手,能夠有你在身邊——陪我、愛我。她這樣想,深深嗅著身邊人的氣息,“要愛我啊。”
他溫順地應了一聲“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