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彼岸之歌!
清晨,愛琴海之畔。
這裡曾是旅遊勝地,是土耳其旅遊業主要收入的來源之一,然而數年前的某些事情讓這堆曆史悠久的、為了旅遊業重建過無數次的廢墟進入了星際司法警署的視線。那是一個狹窄的海灣,兩邊的峭壁壁立千仞,珍稀的海鳥忽而像一陣風鵲起於某處,又忽而拖著尖利的長鳴自遠方電掣而來。略帶著腥甜的海風從西麵吹來,那海風掠過海灣時仿佛巨大風帆迎風舞動,獵獵作響,高速旋轉的黑色扇葉帶動著嵌在山體內部的巨大電機,那電機使崖壁上的供電係統迎著海風滿荷發電。這間風電廠本來可以為周圍的大片區域無償電力,而如今,它為星際司法警署以及他們的破壞性武器和令人畏懼的艦隊供電。遊客以及附近居民都在警署的操縱下被當地政府驅離,以便警方辦事。
自從彼得?張進入警署以來,還從來沒有見過哪個星球上布下過如此大的陣勢成千上萬的作戰機器人被列在廢墟對岸的礁石上,飛行器二十四小時在高空盤旋,警署的中央飛行器——“鰭”像一個碩大無朋的鋼鐵怪物般懸浮在海岸,環繞著數量眾多的地球警方的直升機群。雷達覆蓋著那座破爛的廢墟及其周遭二十公裡的區域,正是名副其實的天羅地網。
彼得站在飛行器的高台之上,越過波瀾不驚的海平線,眺望著若隱若現的海上沙洲與荒廢多時的古老燈塔。然而最吸引他目光的卻是海灣對岸那更加古老的煙色遺跡。那遺跡如同巍峨的城堡高高懸掛在百尺斷崖之上,旁邊隱約可見那匹黑褐色的、樹脂製成的巨大木馬。數百年的時間裡,這個地方一直是熙熙攘攘,然而那遺跡中此刻卻空無一人,仿佛此前的繁華終究隻是過客。愛琴海上的季風像準時來探望的老朋友吹拂著那些前人的後人、今人的前人製成的堡壘,同時安撫著這座城堡的還有百年如一日地炙烤著它的灼灼豔陽。有句老話說得好,無論這廢墟當初是出於什麼目的被豎立起來冒充遺跡,它現在是真正的遺跡。
旁邊與他一同眺望的還有星區司長,一個作風強硬的柯特星人,熔爐。
柯特人的形象代表了人類在此之前幾百年對外星人形象最離奇的幻想。他們難以忍受宇宙中冗雜的各種氣體,因身體極度退化而把自己浸泡在一種營養液之中,並通過這種營養液來操縱他們賴以行動的巨大機器。一般的機器約有兩米高,有時會附加各種特殊功能——至少,熔爐的這一台不亞於一輛小型坦克。此刻,熔爐那浸泡在藍綠色液體中的巨大頭顱正麵朝著特洛伊城的方向。
他什麼也看不見。彼得想道,他無法忍受自己的束手無策。
他的上司似乎從來就沒有情緒波動,自從彼得認識他以來,他一直在機械地下達各種命令,他們從星係外圍的紅港驛站以每天六個天文單位的速度航行至地球,熔爐從來不曾休息。彼得在司法警署的生涯裡經曆的這趟唯一旅程收獲的除磁自旋臂劃開星塵巨浪的科學浪漫外,還發現了柯特人都是工作狂。
另外,熔爐已經很老了,據另一位相對開朗的柯特人、彼得的同事雷錘說,他出生那年,熔爐就已經是司長了,而雷錘如今已度過了一百七十個公年。
“空氣是什麼味道的?”熔爐說起話來,機器嗡嗡作響,仿佛在向周圍侍立的幾個警員提問,又仿佛在自言自語。
熔爐並沒有看彼得·張一眼,然而彼得環顧四周,發現在場的人除自己之外,都是像熔爐一樣被封在那種玻璃罐子裡的柯特人。“甜的。”他回答。
“甜味倒是不錯。”熔爐評論道,“雖然我沒嘗到過,但我想與秀麗的風景相匹配的地球空氣,想必會很甜美。”
彼得笑了笑。地球不是他的母星,但聽一個冷血嚴苛的外星人這樣稱讚卻還是由衷地自豪。
“張,跟我下去看看。”熔爐說,機甲移動起來地板微微發顫。他們迎著陽光走下升降梯,成百上千形態各異的柯特機甲在他們周圍忙碌著,彼得習慣了這個種族的冷漠,很早就戒掉了跟人打招呼的習慣——據說在一些柯特部族裡這是很無禮的行為。
“當地居民很反感我們這麼做吧?”熔爐問,“舒爾伯尼斯告訴我,地球人像我們一樣,對家園很有些感情。”
彼得沒吭聲。他懷疑熔爐是不是真的有感情。
“信不信由你。雖然我的家鄉物產貧瘠、環境嚴酷,但在我的族人眼中,那些深淵和海麵上拔起的巨石就像你們的森林陽光一樣可愛。”
“至少我知道了你們的星球上有海。”
熔爐沒再說話。彼得抬頭望著機甲核心溶液裡那顆看上去昏昏欲睡的頭顱,覺得熔爐想跟自己說些什麼。
沿岸的丘陵綠草如茵,海風吹在臉上很舒服。彼得出生在是歐星摩爾拜鄉下的小鎮,那裡的海風可是會殺人的。地球似乎懷著某種慈祥的心庇護著人類,彼得比警署部隊早到一個星期,在達達尼爾海峽沿岸的所見所聞讓他深切地感到地球人的敦厚質樸。摩爾拜的綠色植物有時會炒到天價,而維護它們的費用也讓人望而卻步,可這裡到處都是綠色,彼得不認識那些絢麗的花草和參天的大樹,但他看得出純淨的土地上生活著善良的人們。
過木棧橋時,熔爐的機甲伸出細長的腿趟過橋下小溪,兩人從不到五百米的距離看著這座精致的古堡,彼得意識到那些古石青苔之下隱藏著的危險,警覺起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熔爐似乎是忽然想起似地問,“當地居民會反感我們把他們趕走嗎?”
“這些人中沒有多少是居民,其中大部分是遊客。”彼得回答,“但是大人,為什麼要實行這麼大範圍的隔離呢?”
“你覺得沒必要?”機械手在他旁邊抬起,粗獷可怖的手指指著那些看上去無甚威脅的石質建築“告訴我,張,你相信奇異的力量嗎?”
“我不知道。”彼得謹慎地答道。
“這些石塊裡就藏著一個。莫不如說,這些石塊裡,藏著宇宙的王。”
彼得震驚了。他不知怎麼應對上司這句話。星際司法警署的鐵律是緘默寡言,少問多看,此刻一大串問題浮現在他腦海裡,他不知如何應答。
“在數百光年外的宇宙深處有那麼一個種族,是人類的遠親……然而他們所依靠的力量並非科技,而是魔力,真正的魔力,穿梭歲月,顛倒死生的魔力。他們可以在轉瞬間從宇宙的一頭旅行到那一頭,可以隨心所欲控製時光的流逝,甚至他隻需動動手指,我們這些堅船利炮就會化為烏有。彆懷疑,張,我活了這麼久,見過這種事情。”彼得不知道心如鐵石的柯特人明不明白“恐懼”是什麼,但熔爐這種冷血的勇敢卻神奇地驅散他自己心底的恐懼。
“如果真像您說的那樣,他為什麼還不動手殺死我們?”
“是啊。”即使是機器發出的聲音,依然聽得出熔爐在歎氣,“為什麼呢?”
清晨的風拂動著河岸邊的矮灌木和青草,遠方傳來波濤拍岸的聲音。柔和的晨光照耀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扭曲了光線,像一層薄薄的玻璃,模糊了那些斷壁殘垣的輪廓。
“你也發現了吧?”熔爐問。
“那是什麼?”
“是一種類似雷達的東西。你可以攻擊它試試看,但千萬不要靠近。”
彼得舉起槍,想了想覺得不妥,於是又放了下來。
熔爐機甲的右肩上方甩出一根細長的炮筒,一枚飛彈呼嘯而出。
彼得等著看城樓被炸得土崩瓦解的景象,然而卻什麼也沒發生飛彈在接觸透明保護層的瞬間被蒸發了。看似晶瑩剔透的弧形薄膜沒有形變也沒有撕裂,外星力量的最強武器對它全然無效。彼得不覺間出了一身冷汗。而不久之前,他還在為吃不到土耳其明豔的美食而可惜呢!
“你看,張。”熔爐似乎有點兒哀傷地說,“宇宙這麼大,但這東西我卻見過四次,每次都會引發深重的災難。我甚至擔心隔離的範圍不夠大,無法保護那些居民。”
無辜的人為罪惡買單嗎?彼得忽然想起海邊民宿的女主人得知將要被疏散時的表情,她似乎不理解何為危險,隻是一個勁兒地念叨學校、房子和保險。當時負責執行命令的彼得也對命令本身不以為然,現在他明白了,他不止不理解何為危險,也不理解何為力量。
“真是奇妙。”
彼得一驚,飛快地拔槍瞄準,卻發覺一個人從旁邊窪地裡站起身來。
“動不動就拔槍可體現不出星際警員強大的心態。”來人撿起一叢油橄欖葉掃了掃身上的灰塵。彼得覺得他身上的黑色製服和徽章無比麵熟。
“摩爾拜警備隊。”熔爐嗡嗡的聲音傳來,機械手高高舉起,在機甲上方握拳敬了個星際警察的禮。
那人還了禮,朝他們友好地伸出手“在下阿格利安,摩爾拜警備隊員。”
“彼得·張。”彼得說,一邊琢磨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這位柯特人是——”
“星區司長,冷血熔爐。”阿格利安說道,“我聽過您的傳說。”
“我很榮幸。”熔爐說,不出意外地沒聽出這個稱謂裡的諷刺。
那個歐星人大步朝他們走來。彼得心中警覺,畢竟複仇者集團在警署眼裡也不是什麼守紀公民。
“淡定,拔槍哥。”阿格利安舉起雙手“我隻有一個人,作為複仇者集團及倚天輪總裁的使者而來。”
熔爐沒動,也沒說話。似乎在思考複仇者集團和此次危機之間的聯係。
“我的使命是促成警署和集團的一次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