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之後,我隻好把工資交給大哥。委托她們幫我照看曉曉。”
“我想不通問題出在哪裡,也不知道該怎樣挽回。事態慢慢變得越來越嚴重,隔閡加深、像一道經曆了風吹雨打最終鏽死的鐵門,我也越來越沒有勇氣回到她身邊。”
“我在躲著她,躲了很久。”
“說來可笑,居然是在災變爆發之後,這種情況才有了些改變……”
“幾年前我大哥有了養子,是個黑黑瘦瘦卻讓人感覺到很危險的男孩子。”
“我的直覺一向很準”,楊清嬅不好意思道,“也算是我不多的優點之一。”
“他比曉曉大。我一度認為對於曉曉而言,他是一個威脅。當時我采取了很多種方法排斥他。甚至勸說曉曉遠離這個陌生分子。可是最終都沒有成功。不過後來發生的這些事,大概證實是我錯了。”
“可我當時隻是有些敏感,以作為母親的角度。”她笑的有些淒然,“多年來我在曉曉身邊少有陪伴,或許並沒有資格去談‘母親’這個稱呼吧”
“為曉曉找來一個那樣的父親……這麼多年了,我有時在想,造成這一切會不會都是我的錯?”
楊清嬅碎碎念著,像是沒有意識到自己是第二次問出這樣的話。
唯一的區彆在於,這一次她得到了答複。
周謹這時放下酒杯,認真地看向她說“不,受害者無罪。”
……
夜已經深了,舞台中央不再有人群聚集。
吧台前關閉了多數壁燈,隻留下一盞昏暗的燈光照在楊清嬅肩膀上。
人已經趴在桌台上睡了過去,側麵看去像是一個嬰兒,白皙俏麗的臉蛋上睡相安詳。
招呼楊本生夫婦將楊清嬅扶回床上休息後,周謹再度回到這裡的座位上。
他點上一根煙,緩慢卻深長地吸了一口。
最後的燈光被人關閉,黑暗中可見一個忽明忽暗的紅色光點。
不久後這個光點也終於消失,整個房間重歸寂靜,仿佛未曾有人到訪過這裡。
……
一小時前,“海岸bar”的某個房間。
小隊成員依照郎華的要求,沒有參與到今夜的酒吧狂歡中去。他們三三兩兩聚攏在房間的角落內,對能力間的搭配戰術進行不斷商討。
接連經曆過兩場大戰,郎華小隊的平均戰力已經遠超同階段的普通能力者。但接下來的的回程不僅要穿過危險的風尾山叢林,還要隨時麵對野外不斷進化的黑屍黑獸,顯然這一切都還不夠。
隔壁房間內,郎華正在對能力者們做啟程前的單獨指導。
“即便是在戰鬥中,腦域型能力擁有者也不弱於其他能力者。更高的智力意味著有著更為多樣的選擇。心妍姐你的能力‘微觀’側重感知觀察,在幾隻低階黑屍麵前,做到自保還是沒問題的。科研中‘感知’會為你更多助力,但從個人安全考慮,除去‘被動感知’,下一步琢磨下如何‘主動操控’也未嘗不可……”
陳心妍走出房間去後眼神看不出悲喜,將那一縷驚疑的光藏得很好。
她身為能力“微觀”的覺醒者,對“微觀”的了解竟然還不如郎華。這在道理上講不通。從小到大接觸她的人都是有目的的,但郎華那種坦蕩且沒有一絲一毫隱瞞的樣子,卻讓她根本提不起絲毫戒心……
房間內最後還剩下郎華和楊曉曉,隻是後者明顯露出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
近來她的戰力大家有目共睹,但在郎華的眼中那些技巧卻顯得粗糙得多。
楊曉曉有天分是不假,但天分不能代表一切。和林茜的情況不同,她理應還有相當大的提升空間。
“怎麼?最近有心事?”郎華首先開口道。
“沒……沒什麼。”楊曉曉目光躲閃、欲言又止。
這幾天大概是她和楊清嬅待在一起最久的一次,使得楊曉曉久違地想起些從前的事。
她想起有曾經一段時間,楊清嬅身為單親媽媽不分白天黑夜地辛勤上班,仍然堅持每天做早飯留給自己。
到了放學的時候,彆的小孩都有家長來接。自己也有,不過起碼要等到晚上六七點。
有時間來接學校接小孩的多是些做全職媽媽的中年婦女,當然還有不少老太太。一個小學能容納的生源並不多,一來二去幾乎都是些熟悉的麵孔。
人是這世界上最容易無聊的生物,沒有事做後,即使是在小學中也遍布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
不知是叛逆心理作怪,還是單純的不感興趣,年幼的曉曉從未問過楊清嬅做的是什麼工作。
但楊曉曉知道——在酒吧上班和大人們口中的“陪酒女”肯定不是一回事。
“哎呀,這不是和我兒子同班的小朋友嗎?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裡呀?”
“曉曉,你媽媽還沒有來接你回家嗎?”
“真是可憐的孩子。曉曉的媽媽要是再關愛她一點就好了。”
“工作忙唄。”
“可是就算再忙,也應該……”
往常站在校門口的曉曉都會對這些閒話報以冷眼,如果那些人沒有繼續說下去的話……
“聽說了沒,她是在那種地方上班的呢。”
“哪個?”
“就夜店唄。聽說平時上的都是夜班呢。”
“噢,那怪不得。燈紅酒綠的地方,誰舍得離開呀?”
那時是11歲的楊曉曉第一次對人破口大罵。她把書包扔到對方臉上,指著那人的鼻子說“放你的屁,我媽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哎,你這小孩子真不懂事,我們這也是為你考慮……”
“就是,真不識好歹。真是有什麼樣的媽,就有什麼樣的……”
從那次以後,楊曉曉就變了。
她知道楊清嬅其實為自己做了很多,但她就是一直不領情,反而將任性的話當做飛刀一樣,一把接一把地投擲出去。
再到後來,楊清嬅也開始有意無意的地躲著她。
兩個人一周裡有很多天都不會見到麵。清晨隻有一份早餐擺在飯桌上,孤零零地冒著嫋嫋熱氣。
……
“你的心事能和哥哥說嗎?”靜室中沉默良久,郎華終於緩緩開口。
“從小到大我都沒有見過父親。”
小時候的記憶不夠深刻,沒能形成隱性記憶。年幼時的一些片段,楊曉曉早已經記不得了。
楊曉曉說著,眼中已經泛起一層水霧“我知道這不是媽媽的錯,我也不該恨她……但她作為受傷最重的人,卻又在我的傷害下過活了那麼多年。”
“郎華哥哥,你說…曉曉是不是一個壞孩子。”不覺間她的眼中已噙滿淚水,“曉曉…好想哭。”
“哭吧”,郎華摩挲著小姑娘的頭頂,“哭出來就好了。”
可楊曉曉紅著眼睛,就是不肯落淚。
“我好後悔。”她說。
郎華似乎也想起一些瑣碎的細節,想起些過去兩年中自己沒能注意到的星星點點。
重生後一心渴望複仇、期望拯救,身邊的事反倒沒怎麼用心關注過,或許真的是自己遺漏了吧。
“哥,我……”楊曉曉倏然抱住郎華,把頭埋在對方懷中。
“好了,一切都過去了。”郎華也伸開雙臂抱緊對方,“去吧,也去抱抱她,同她講講你的心事。”
“嗯……”
安靜的午夜中,緩緩響起的開關門聲尤其明顯。
“哢嗒”一聲,開啟的房門複被關上,整片空間重歸寂靜。
十分鐘後,房間中驀地有人自語道
“也許這場災變,能讓所有人都有一個新的開始。”
整間包房內空空蕩蕩,唯有郎華獨自坐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