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會追隨它,無論到底發生了什麼,無論它變成了什麼。
然後,它聽到了歡呼。
無數的歡呼,它們來自於冉丹的禁軍,來自於無數冉丹的軍團與艦隊,來自於每一名冉丹的霸主與戰士,來自於每一個冉丹士兵。
它們為自己的主君而歡呼,儘管它們完全看不到它的樣貌:無儘都猩紅光芒如今已經徹底地籠罩了異形的帝王,沒有人能夠看到它真實的情況,但是單單看那比人類帝國最強大的泰坦還要更為高大與強盛的光芒,沒有人會懷疑,它們的帝皇已經變得更強,就像之前所發生的每一次奇跡一樣,就像它們從小所耳濡目染的所有故事一樣。
帝皇還活著。
它會創造奇跡。
它會帶來勝利,與未來。
歡呼在爆發,在繼續,在每一個冉丹士兵的胸膛中油然而生,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話語與激勵,當那宛如神祇的光芒,通過肉眼與無數的投影儀,出現在每一艘冉丹的戰艦上的時候,所有的低沉與氣餒便煙消雲散,無窮無儘的勇氣與神聖意誌重新占據了所有人的心頭。
冉丹再一次的發起了進攻。
致勝的進攻。
這一次。
它們贏了。
——————
贏了。
無需更多的裝飾詞,就是最為簡單的:贏了。
被黑色連枷所包裹的異形戰艦毫不留情地碾碎了最後的,忠於人類帝國的星堡與防禦陣列,而在塔克斯五號星那荒蕪的地表上,一座又一座的虛空盾也在浪潮般的第二次攻勢下淪陷,無數堅不可摧的要塞暴露在異形戰艦的炮火下,連第一次進攻都沒能扛過。
防線破碎,世界淪陷,所有的驕傲與堅持在一刻化作了確確實實的失敗,湧現在了每一個帝國戰士的心頭:但這並沒有讓他們陷入瘋狂與憤怒,大多數還幸存的人類戰艦早就已經有序地撤退到了那些提前預留的躍遷點上,凡人輔助軍和太空野狼是第一批撤離的:因為在戰爭中的定位的緣故,黎曼魯斯的子嗣反而付出了難以想象的傷亡與代價,當狼王再一次檢閱他的部隊的時候,他將不得不一次性提拔至少八名新的狼主。
再之後,則是最強大、最靈活的暗黑天使的艦隊,還有自願留下來斷後的火蜥蜴軍團:火龍之主與他的子嗣們為了曾經在這裡奮戰的每一個戰友的精神所鼓舞,他們深刻地知曉,他們的每一次抵抗與犧牲都能讓更多的凡人勇士,平安地撤退到安全的後方。
最強大的【不屈真理號】以及【炎鑄號】成為了最後的,也是最絕對的核心,而在它們的外圍圍繞著那些更靈活的戰艦,而在這些高速戰艦之外的,則是無數早就已經被擊毀與跳幫的戰艦,無數的異形武士蜂擁在上麵,歡呼著自己來之不易的勝利。
這,就是塔克斯戰役的最後一幕,就是人類與冉丹的無數次交鋒中的最後一刻。
鮮血與淚水在流淌,失敗的苦澀與勝利的長笑在同一片蒼穹下不斷地回響著,世界在崩壞,恒星也在死去,被無數次衝擊與碰撞所吸引的亞空間似乎成為了唯一的勝利者,在無窮無儘的大笑中,肆意吞食著這個世界。
直到那猩紅色的光芒,那幾乎不可戰勝的冉丹帝皇,隨意的派遣了一小股自己的力量,在冉丹的大軍撤退之後,便將整個塔克斯五號星撕成了碎片,讓崩裂的漩渦與岩漿吞噬了曾經的一切。
這場戰爭,宣告了結束。
冉丹,獲得了它的勝利。
——————
但一切真的如此麼?
在破碎的戰艦上,在燃燒的堡壘中,冉丹的旗幟肆無忌憚得高高飛舞著,卻永遠都不能掩蓋住那光槍開火所帶來的赤紅光芒。
在每一座四分五裂,被異形所奪取的人類戰艦上;在每一座奄奄一息,被鐵騎所踏破的堡壘上,甚至在那些破碎的世界的碎片上,無數的火光、無數的槍響、無數的戰吼:儘管無人在意,但它們依舊確實的存在。
戰爭結束了。
異形勝利了。
但是抵抗,遠遠沒有終結。
依舊有異形在倒下,依舊有鮮血在流淌,依舊有不屈不撓的戰吼回響在每一座早就無法撤離的戰艦與堡壘中。
總會有人堅持抵抗。
總會有人蔑視死亡。
總會有人,即使世界在他們眼前破碎燃燒,即使終結與死亡的意誌在他們心中興風作浪,他們也會緊握住自己的鋼槍,向著這個從未仁慈的宇宙,從未仁慈的世界。
發出自己的怒吼。
——————
終結,與死亡。
還有怒吼
怒吼。
它聽到了怒吼。
多麼熟悉啊。
痛苦侵略著它的思想,扭曲啃食著它的軀體,但它依舊能聽到。
能看到。
能感受到。
它行走著,不再需要任何的戰艦與座駕,它被包裹在純粹的痛苦與折磨之中,一刻都得不到哪怕最基本的停歇,它躲藏在一股最耀眼的光芒之中,宛如一刻肆無忌憚的恒星,穿行在虛空之中。
它能聽到,能聽到那些狂妄的大笑,它們在看著它,在用著最戲謔的態度引誘著它,在等待著它的死亡與屈辱,為它們無聊的永恒生命帶來片刻的享受。
……隨它們去吧。
它想著,前進著,戰鬥著。
戰鬥,它甚至無法稱之為真正的戰鬥,它早就忘了很多東西,當它從【命運引擎】中走出來的那一刻,它就忘了很多,它拋棄了很多東西,很多的智慧與驕傲,來保存最重要的那些。
但它依舊知道怎麼戰鬥,儘管那隻是隨意的傾斜著被它包裹在軀體之下的無數靈魂。
它勝利了,它粉碎了那顆久攻不下的世界,它擊退了那些試圖抵擋它的人:他們堵在了曼德維爾點的麵前,渴望著創造屬於自己的奇跡:它知道他們,它知道他們是人類的基因原體。
多麼強大而漂亮的生物啊。
也許,它也該造一些,它早就該造一些了,也許那樣,它的勝利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
不……它不會那麼做,它不會像那個人類一樣,狂妄的竊取那些虛妄的火焰:那是飲鴆止渴,他不可能一直控製著他們,他終究會引火燒身的。
它如此想著,它甚至想到了另一個它所記得的人,另一個基因原體,那個它已經遺忘了名字的冷血怪物:哪怕是最瘋狂最無情的冉丹武士,也比那個怪物更像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他是如此的殘酷與無情,甚至讓它深深地記住了。
它還記得它們的交易:儘管它們之間沒有任何的交談,儘管它們在名為銀河的戰場上難解難分了數年之久,但是它們依舊達成了一筆交易,一筆默契所帶來的交易。
它記得:那個冷血之人是如何大搖大擺地帶著他所需要的一切事物和他的傀儡們,去往了銀河北部最深邃的群星之中。
那是它的價錢,它保證了他的暢通無阻,而它得到的回報則是……
那個軍團,那個一無所知的阿斯塔特軍團,那個被他們的父親所拋棄的軍團,他們在茫然無知中成為了籌碼,成為了棄子,被打上了有關於【無能】的標簽,被它的軍團肆意地蹂躪與屠殺,最終化作了一片血霧,消散在了他們曾經誓死堅守的世界上。
它想起來了這一幕,而當它想起來的時候,它正在麵對著一些無關痛癢的抵抗。
抵抗來自於那些基因原體,還有與他們同行的那些寶貝,足以讓它感到眼紅的寶貝。
他們停留在了一座塞滿了爆炸物的戰艦上,渴望著阻止它的步伐與意誌:它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確可以擁有著這份信心。
那個【飲魂者】,那個被它的子民用畏懼的話語所提及的可怕存在,她的力量是多麼的精巧啊,儘管是如此的弱小,卻又在貨真價實地給它造成麻煩,挑動著它努力控製的一切,直到它用一招避無可避的攻勢,讓她短暫的退出了這場懸殊的戰鬥。
那個金發的戰士,他指揮著那些無血無淚的戰爭機器,拖延著它的腳步,它甚至能聽清他的每一個話語與命令:儘管它在永無止境地哀嚎,它已經能夠分辨,那是一位多麼出色的軍事大師,他的每一個指令所蘊含的智慧,是它最出色的子民都無法觸及的高度。
還有那條純黑色的惡龍,那猩紅眼眸的怪物,他的巨錘在那裡虎虎生風,重重地砸在了它早就不存在的腿上的時候,它甚至感到了一絲虛假的痛意,他是武神,他是不可戰勝之人,他可以輕易地撕碎它的任何一個子民,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懸念。
它想起了斯坎德培,但是它隨即又否定了:斯坎德培遠遠比不上他們,一絲一毫,都比不上。
更不用說,它的其他子民。
……
……
……這,就是人類麼?
就是它的對手?
就是它的種族,與它的夢想的敵人?
就是它曾經渴望與真實的計劃過的,要如何擊敗的,人類?
那個曾經輝煌,曾經崛起,曾經稱霸四海,讓自己的意誌與貪婪掠奪著整個銀河,讓無數的異形與文明伴隨著他們的喜怒哀樂而旋起旋滅的……人類?
儘管已經為敵如此之久,但在這一刻,它才真正的開始感慨這個問題。
它沉默著,它哀嚎著,他感受著一種絕望的死寂在它的心靈之中生根發芽,眨眼之間就已經成為了一座參天的巨樹,這樹根裹挾著無數的痛苦,深深地紮入了它的靈魂之中,哪怕是那永不停歇的,來自於【命運引擎】的折磨,都比不上這種痛苦的萬分之一。
人類啊……
它攻擊著,它咆哮著,它宛如一頭被瘋狂所扭曲了所有心智的可怕巨龍一般,在這些最強大的基因原體之間,橫衝直撞。
它擊敗了他們。
毫無疑問。
毫無疑問……
它佇立著,它摧毀了那些無情的戰爭機器,它看著那個名為飲魂者的存在掙紮著回到戰場上,拉住了自己那倒在地上,已經奄奄一息的兩名同伴,然後在她的手掌中化出了一柄匕首。
她的麵孔是猙獰的,是最純粹的憤怒。
她割破了自己的喉嚨,劃出了一道小小的疤痕,讓一滴鮮血從她的雪白脖頸上流下:伴隨著這微不足道的一滴血,她的整個人似乎在一瞬間黯淡了下去。
它沒有停下自己的進攻。
在致命的攻勢抵達之前,那滴血開始了燃燒與咆哮。
颶風,一股足以衝亂它的攻勢的颶風,出現在了它的麵前,當它狂怒著,將這股颶風徹底拍碎的時候,它的麵前已經空無一物。
原體,機械,那些最後的艦隊與人類,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它沉默著,佇立在那裡,沒有任何的動作,任憑自己在無窮無儘的痛苦中掙紮。
——————
繼續前進。
恍惚間,斯坎德培似乎聽到了這句命令:它的破碎的,它是扭曲的,它是由無數副嘶啞的喉嚨在無休無止的詛咒中,所共同鳴唱的。
而這個命令,得到了執行。
——————
終結,與死亡。
還有……人類。
在它歡呼著勝利的子民們抵達到下一個星係之前,它那僅剩的理智中,艱難的思考著這些詞彙所帶來的意義。
它想到了它的種族,想到了它心愛的冉丹,與那些被它隨意揮霍的每一個冉丹士兵。
它想到了它們,想到了它們的崛起與輝煌,想到了它們是如何啃咬著人類的殘骸,用著自己都無法預料到的速度,在這片偉大的星係中完成了崛起。
然後,是野心,是擴展,是戰爭。
是毀滅。
是來自銀河的毀滅。
死寂的帝國再一次開始了自己的怒吼,重組著自己的軍團,收複著自己的疆域,將一切對手碾壓在絕對的力量之下。
它曾以為自己距離夢想隻有一步之遙,它曾認為唯一需要擔心的隻是那些亞空間中的可怕存在,直到那個它認為已經死去的霸主,再一次地站起身來,走到了它的種族的麵前。
他們想要它們的命。
除了毀滅,彆無他求。
於是,戰爭爆發了。
然後,它們輸了。
沒有任何懸念,輸了。
終於,塔克斯星係的最後一點疆土也已經被越來越肆無忌憚的亞空間所徹底地吞噬,風暴與漩渦已經占領了這裡,逼迫著冉丹的艦隊拋棄這片沸騰的熱土。
在無儘的痛苦中,異形的帝王最後望了一眼那座它付出了自己的一切的戰場。
它獲得了勝利,擊敗了來自人類的三個軍團:但它知道,像這樣的軍團,人類還有十六個。
他們還有更強的力量還有更多的艦隊,還有更可怕的,堅持戰爭的野心與信心。
它隻是傾儘了自己的一切,擊退了人類的一隻手:甚至不是全力以赴的一隻手。
它閉上了眼睛。
任憑自己淹沒在了痛苦之中。
比起清醒的現實,痛苦反而讓它感到解脫。
——————
直到。
它感受到了什麼。
光。
那是,光。
它睜開了眼睛,它感受到了光芒,冰冷的光芒。
他在等待著它,就在它們的下一個目的地,下一個星係,那個籍籍無名,連名字都沒有地方,那個銀河中最不起眼的角落。
很適合結束一個故事,不是麼?
它想著,它看著,它任憑著自己的艦隊,自己的子民,還有自己的力量,慢慢的湧向那裡,湧向那個冰冷的太陽,那些金黃色的無情的軍團。
他們在等著它。
他們在準備著一切。
他們在準備著終結。
似乎,它隻要擊敗他們,就可以獲得自己的一切。
當它的大腦被這個荒謬的想法所充斥的時候,當它目睹到那冰冷的太陽,與環繞著那顆太陽的金屬之龍的時候,它會如此想。
它能感受到。
——————
終結,與死亡。
它又想到了這一切。
然後,在無儘的痛苦中,在永不消逝的折磨中,在那最為遙遠與扭曲的,諸神的狂喜中。
異形的帝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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