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隕落
當摩根靜靜目睹著那條金屬的巨龍在靈魂之海中騰越的時候,異形的大軍已經撕破了亞空間與現實宇宙之間最後的帷幕,來到了這片籍籍無名的戰場上。
它們在一片血紅色的光芒之中現身,比起在塔克斯星係時的無邊無際,已然萎縮了很多,卻依舊是一支不可戰勝的龐然之師。
異形帝國的大軍浩如煙海,在眨眼間便占據了小半個星係,與同樣漫無邊際的人類艦隊相隔著恒星與行星的距離,對峙著。
死寂與沉默似乎成為了這一刻唯一的主題,無論是人類帝國的戰士,還是異形帝國的精英,都在一種安靜的空氣中,目睹著對方戰列中那璀璨的存在:它們的光芒甚至勝過了黯淡的太陽,在最遙遠的距離上,熠熠生輝。
在人類的艦隊中,在無數戰列艦、榮光女王與機械方舟的萬般擁簇之下,一股遙遠的光芒緩緩的從【皇者幻夢號】上升起,宛如至暗之中的燈塔一般,引起了陣陣如同海浪一般的歡呼。
而在隻有靈能者才能看到的浩瀚之洋中,那根本就不是光芒,而是一輪最冰冷的太陽,一條金屬的巨龍圍繞著它,不時發出代表著憤怒與畏懼的怒吼:無論那巨龍是如何掙紮與撕咬,都依舊被緊緊地握在了太陽的掌中。
在這一刻,在某些人的第三隻眼睛之中,這個無名的星係中,存在著兩個太陽。
不。
是三個。
當異形的帝王同樣出現在了戰場上的時候,來自於異形艦隊的歡呼聲同樣在每一條回廊與每一個軍團之中,久久不得停歇。
異形帝王的光芒甚至比人類之主的更為刺眼:那並非是一種溫和的【冰冷】,而是純粹的燃燒、純粹的瘋狂、純粹的自我死亡。
但沒人能看出來,凡俗之人所能看到的,隻有兩輪同樣強大的光芒,壓製了這個星係中原本的那輪日光,它們是金黃色的,也是猩紅色的,同樣,是不可戰勝的。
它們對峙著,沉默著,它們如同真正的太陽一般,在萬千狂熱效忠的子民與戰士的目光中,緩緩的升起,他們的腳步踏碎了重力與寰宇的阻攔,來到了無垠的星辰與虛空之中,來到了在這個無名星係的最中央,那個無名的世界之上。
在無人能夠看到的,亞空間的最深處,哪怕是最熱烈最魯莽的掌聲也已經停息,無以計數的未生者伴隨著四位大能的威嚴,伴隨著無數僅次於那些強大存在的現身,保持著它們短暫生命中僅此一次的安靜與沉默:安靜的觀賞著這場難得一見的戲劇,沉默地等待著那早已不言而喻的結果。
在瓦爾多那沉默的注視下,在斯坎德培那不安的咬牙中,在無數的機械主教與冉丹巫師那齊聲奏響的低吟中,在荷魯斯與莫塔裡安那緊皺的眉頭之中。
在摩根那沉默的,那深邃到沒有一絲光芒的目光中。
兩位君王,兩種意誌,兩個種族的奴隸,兩個帝國的帝皇。
在萬眾矚目之下,在沒有人能看到的角落。
走到了彼此的對麵。
這是開始。
也是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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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它終於踩到了這片土地上的時候,它反而感受到了一種難得的寧靜,一種近乎於奢侈的,近乎於死亡的,寧靜。
那些神祇的低語已經徹底的消失了,就仿佛它們已經對他不再有任何的興趣,但它能夠感覺到它們的視線:它們並未離開,它們隻是安靜著,讓自己的笑容停留在了那猙獰的麵容上。
它邁出了腳步,前進著,它能感受到那些被痛苦與死亡所逼瘋的魂靈在不惜一切地折磨著它,就像它們之前所做的那樣,將它的軀體與理性置之於永無止境的寒風所裹挾的刀刃之中。
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它走著,前進著。
很快,它就成功抵達了自己的目的地,如此的簡單。
它已經很久都沒有做這些簡單的事情了,久到連它自己都已經忘記有多久了。
它似乎遺忘了太多:它好像曾經有著一些計劃,它似乎想要一些真正的子嗣,似乎想要與那些離開它的摯友再見一麵,似乎想要離開那座皇宮,去看看最普通的冉丹人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
似乎想要什麼都不想,就那麼放鬆的,愜意的,逃避的,躺在一片沙灘上,就那麼躺著,問一問那一股鹹濕的海風。
它似乎曾經想那麼做,但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它已經遺忘了。
……罷了。
那不重要。
它抬起了頭,當它的目光在星辰的影子上劃過的時候,它會想起斯坎德培,自己最後的朋友。
它似乎正在率領著艦隊,率領著一小支艦隊,正停留在這個世界的軌道上,那些艦隊之中,隻有它的禁軍,它的驕傲。
那是一片沙地,一片最荒蕪與野蠻的低窪地帶,它直截了當地暴露在了沒有任何氧氣與防輻射手段的虛空之中,在那顆最黯淡的恒星的照耀下,隻能勉強看到那些被侵蝕的岩石所投出的,堪稱是奇形怪狀的影子。
他就在那裡等著它。
他在閃耀,他在燃燒,他在釋放著讓它不自覺眯起了自己的瞳孔的冰冷光芒,但它並沒有進一步地退縮,它看著他,看著那個與它交鋒了許久的帝皇。
人類的帝皇。
那不可能的奇跡的創造者。
它一直想與他見麵。
它一直想和他說說什麼。
它一直想問,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在死亡之中,喚醒了一個已經死寂的種族。
它一直想問,他到底想要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和它一樣麼?和它不一樣麼?和它所幻想的,那由最普通的冉丹人選出自己的領袖,決定自己的命運的最終幻夢,有什麼相同與不同麼?
它想問,它想說。
但是真的到了這一刻,它反而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它又能說什麼呢?
它笑著,走上前去。
太久了。
太久了。
太久了。
……
現在,讓這一切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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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之主披掛著那套最為高貴與神聖的盔甲,此時,他並沒有手握著那把燃燒的黃金之劍,而是緊握著另一股銀白色的光芒。
他從火星的地牢中把它取了出來,並違背了自己的一條諾言,從那一刻開始,它就在一刻不停地想要掙脫出去。
他死死的握著它,任憑自己的力量不斷修複著那些被炙烤的皮膚與血肉,任憑一些傷痕出現在了沒人能看到的地方。
當他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籠罩在了光芒之中,讓任何人都看不清他的舉動,他所能聽到的,隻有有關於高貴與神聖的讚美。
高貴、神聖……
他最討厭的詞彙。
就像這副盔甲一樣。
從他披上這副盔甲,拿起了他的劍的時候,他就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何時才能脫下它們。
他發誓,一旦脫下,他就再也不需要穿上它們了。
這也許有些困難,但他很快就想起了自己的一個孩子:他的荷魯斯,他的牧狼神,他的射手座。
有他在,這就不會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幻想。
他如此想著,如此確信。
然後,他抬起了頭。
那個異形已經走到了麵前。
此時,它已經宛如一座巢都一般高大,就像是不可戰勝的魔龍屹立在稚嫩的孩童麵前,而人類之主隻是抬起了自己的頭,緊握著那把沒有姓名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