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陷入煩躁的蜘蛛
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的。
兩位基因原體的最終道彆既不漫長,也不急促,他們就仿佛在進行一次兩個朋友之間最正常的交流一般,在漸息的笑聲與平淡的告彆之中,結束了這一切。
懷揣著那份無價的電子板,在每一名所遇到的暗黑天使那無聲的敬意之中,摩根緩緩地離開了【不屈真理號】,她在戰艦的停機坪上與自己的子嗣彙合,原本鬨騰不休的【戰帥】也終於可以在熟悉的懷抱中沉沉入睡。
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就仿佛是這個充滿了征服、榮譽與希望的時代中,理所當然會發生的那些美妙事情一般。
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
除了摩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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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有些煩躁,自從她離開了莊森的指揮室,甚至在更早之前的某些時候,她的心思就被一種憤怒的烏雲所擠占了。
但沒人能看出來。
第二軍團之主在保持著自己完美的麵容:她的臉龐與瞳孔就仿佛銀河中最華貴的鏡像,永遠都不會停留在任何一個表情或者瞬間,她的心思已經飄搖於九天之外,但是她的一顰一笑卻依舊可以進行本能一般地探查和分析,擺出最適合當前狀態的模樣。
在走神中,摩根一路回到了那座空曠的會議大殿之中:在外人的眼裡,她是威嚴的原體,她是慈愛的母親,她是無時無刻不在深謀遠慮的可敬之人,向著任何一個偶遇者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與回應:儘管她的思想從頭到尾都沒有關注這些事情,但是她的本能足以讓最完美的表象遮蔽所有人的眼睛。
而在這最完美的表象之下,而在隨意地支開了那些緊跟著她的子嗣之後,摩根終於可以坐下來,任憑那些陰暗的滾滾氣息,占據了自己的麵容。
【……】
【……】
【嘖。】
摩根有些煩躁。
有些憤怒。
有些挫敗。
有些不知所措。
她能感覺到,有些無名的怒火在她的胸膛中冉冉升起,等待著能傾斜而出的機會,但是它們注定是等不到那個機會了。
在返回了自己的榮光女王戰艦之後,摩根徑直來到了再一次空無一人的會議大殿中:高階軍官們已經各自散去,執行著他們磋商出來的方案,隻留下基因原體留在這寂靜的空間中,感受著胸膛中那波雲翻滾的憤怒浪濤。
但是,這些憤怒是不夠強大與可怕的,它們戰勝不了蜘蛛女皇那本能一般的冷靜心思,摩根隻花了幾個短暫的瞬間,就將這些原始是怒火打壓了下去,並且在內心中看著它們,細細地思考了起來。
她知道她心中這些詭異的怒火從何而來。
它們來源於失敗,來源於一次失利的最後衝鋒,來源於原本試探性的攻勢在看到了短暫的希望而暫時升起後,又眼睜睜地看著勝利離去所帶來的巨大落差。
她知道,這些怒火。
來源於一次……
最終失敗的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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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老的泰拉上,有這麼一句不知道從何而起,也不知道是否正確的俗語。
鎖住小象的是鎖鏈,而鎖住大象的,是習慣。
通俗來講就是:當某個個體日複一日地受困於同一個現實或者情景中,長期無法脫離的時候,它就會產生相對應的適應性甚至是依賴性,將這種情況視為理所當然,並且習慣於此。
哪怕在此之後,它已經有了足夠的力量與條件,可以去衝破這一束縛,卻也不會輕易地去嘗試這一點,因為,這一切已經不再是它的困境,而是它的習慣,是它的世界觀中的一塊最牢固的地基。
就像在這句俗語中:當一頭乳象被鐵鏈束縛了十幾年甚至更久之後,哪怕它已經成為了一頭真正的巨獸,也不會去輕易嘗試掙斷那細細的鐵鏈:因為它已經習慣了一隻腳被牽住的感覺,失去鐵鏈,隻會讓它感到茫然。
摩根已經忘了她是在哪裡聽到過這句話的,也許是從那些誇誇其談的馬格努斯之子的口中。
她也不知道所謂的大象究竟是什麼,那種生物似乎並沒有熬過幾萬年前的那場人為物種滅絕。
但這並不妨礙,她以幾乎完全相似的內涵與手段,去對付另一頭還沒有徹底成熟的野獸。
去對付那頭,全帝國、全銀河之中,最可怕的野獸。
莊森。
她的血親。
摩根閉上了眼睛,她的呼吸在這座空曠得讓人不由得脊背發涼的大殿中回蕩,就仿佛古老寂寥的深層洞穴之中,那唯一的,詭異的幽風一般,她那精致的五官在回憶與煩悶中變得扭曲,變得足以讓任何一名阿斯塔特感到本能的警惕:但所幸,現在離她最近的破曉者,也不過是大門之外的守衛們。
此時此刻,最有可能抵達這裡的破曉者,是第三艦隊那些靈能戰士的領袖們,他們得到了摩根的召喚,會在十分鐘後準時抵達。
但在此之前,摩根還有時間與心思,去複盤一下自己那場針對於莊森的失敗狩獵,去發泄一下失敗所帶來的煩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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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一開始,就連摩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切,直到她在與莊森的對話中,不經意地發現了一些端倪。
她發現,在與莊森的那一場告彆中,她的表現有些奇怪:尤其是最後的那些傾吐,幾乎是將她真實的內心之言,暴露在了莊森的感官之中,對於摩根來說,這可是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
所幸,在那個時候,雄獅本人也不是很清醒,才沒有造成更多的端倪。
那些話語,那些感慨,那些針對於莊森問題的答案,現在細細想來,它們實在是……
太不摩根了。
她是出現了什麼問題麼?居然會有如此失常的表現?
第二軍團的基因原體慢慢地皺起了自己的眉頭,她的意誌化作了一股風暴,在她精神世界的低窪中肆虐而過,抓住那些躲閃不及的異形靈魂,撕成碎片,來舒緩內心中的煩悶與焦躁。
但這樣的舉動未免有些過於浪費了,所以,摩根很快就更改了自己的方法:她潛入到了那座已經被填平了很多的裂穀之中,輕而易舉地從兩名原體的靈魂之中,攥取出了那股純黑的靈魂。
【艾瑞巴斯。】
這個不曾被她重視過的可悲家夥,到的確是個人物:不知道多少次,摩根在憤怒中肆意鞭笞著這個靈魂,或者將其拋入了無窮無儘的心靈風暴之中,但是即便如此,它依舊沒有被摧毀,甚至就連那象征著陰邪的晦暗,都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衰減。
就連摩根也不禁感到了一絲好奇:究竟是怎麼樣的家夥,才能擁有如此厚重的黑暗,即使是放眼整個人類,也是首屈一指的那一個。
但她不在意這個問題:這個名為艾瑞巴斯的人,已經死了,被她握在手中的,隻是他那無法消散的靈魂而已,就連寄托在那上麵的最後一絲理智,都在摩根對某些科摩羅把戲的無聊複製中,消失的乾乾淨淨了。
麵對著蜘蛛女皇那泄憤一般的鞭笞,這純黑的靈魂體,也隻能發出如同野獸一般的悲鳴了,甚至完全無法讓憤怒傾斜出來。
她需要一個新的玩具。
摩根暗暗記下了這一點。
也許……那些科摩羅的生物會是一個好主意。
隨手將這個沒有絲毫價值的肮臟東西丟在了一邊後,憤怒稍稍發泄了的摩根,終於能夠再一次地思考與複盤那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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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個時間段開始,也許就是她和莊森的關係變得愈發親近的某一天,摩根就意識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
那就是,當她想要總結出一個詞彙,來籠統地形容她與莊森的關係的時候,這個坐擁著整個人類的情緒資料庫的蜘蛛女皇卻驚愕的發現:她無法找到那個詞彙。
她找不到任何一個詞,能夠形容她與莊森之間的,那種極度親近卻又異常詭異的關係。
能怎麼形容呢?
愛情?
親情?
友情?
不。
通通都不是。
這一點,是無比確定的。
摩根和莊森之間沒有愛情,這是絕對的現實。
而他們之間也很難稱得上擁有友誼與親情:也許在冉丹戰爭的浪濤中,這兩種情感的確短暫地出現過,卻又很快讓位於那種奇怪的,無法形容的……
羈絆?
摩根隻能想到這個詞。
她皺起了眉頭,為了這個短暫的難題而感到糾結與煩悶。
毫無疑問,她和莊森在戰爭中彼此信任,甚至可以彼此托付後背與性命,他們在戰爭中的依靠遠不是普通的友誼所能概括的,卻也不是那種處於血緣的親情:摩根就絕對不會在任何時候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給馬格努斯,哪怕他同樣是自己如假包換的血親。
畢竟,這不是感情問題,這是一個智商的問題。
那麼,她與莊森之間那肉眼可見的信任與托付,究竟是什麼呢?
久違的,蜘蛛女皇一直沒有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她一貫的玩弄人心與千人千麵都沒能在這個問題上幫助到她。
隻是,在一種本能之中,在時間行走到了某些階段之後,在吞噬了無數的靈魂所帶來的情感萌芽茁壯成長的那一刻,摩根意識到了一些事情,她的思緒在一瞬間被打通了一些。
她想明白了。
問題,很明顯出現在了莊森的身上。
毫無疑問,第一軍團的基因原體是一頭野獸,一頭徹頭徹尾的林中野獸,他從來都不會被任何人類的詞語所束縛。
那麼如此想來,這種奇怪的關係就很好理解了。
畢竟,無論是愛情、親情還是友情,它們都是人類發明出來,用來形容彼此之間的關聯的詞語。
這些詞語和它們背後所代表的意義,理所應當的,不會運用在一頭野獸的身上。
一頭野獸,怎麼可能會知道所謂的愛情、親情與友情呢?又怎麼可能會被這些感情所束縛呢?
莊森,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擁有任何脆弱的情感,因為他根本無法理解這些東西,他不知道所謂的愛情、親情與友情的含義,也不屑於它們的價值。
所以,理所應當的,摩根自然不會從莊森的身上,得到任何有關於這些情感的反饋。
這就合理多了。
那麼,新的問題來了。
既然既不是親情,也不是愛情和友情,那麼那足以讓她與莊森並肩而戰的牽連,那足以讓摩根撬開雄獅心臟的捷徑,又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摩根不知道。
或者說,她不敢想。
畢竟,當那個正確的,籠統的答案,悄悄浮現在她的腦海中的時候,蜘蛛女皇的每一根絨毛都為了這罪惡的推理而豎起,發出了歇斯底裡的反駁。
……不。
不……
不。
不!
一定不是那樣。
……一定不是……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