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耳鬢廝磨
伴隨著針對於奧西裡斯靈能種的滅絕戰爭,以人類帝國的完全勝利而結束,極限戰士與破曉者在銀河南部邊疆的諸多軍事行動,也最終告一段落。
這場戰爭終究也沒有掀起更多的波瀾:除了對於基利曼和他的子嗣來說,奧西裡斯的族滅具有著更多的複仇快意之外,這個種族其實並沒有更多的特出之處,它並不值得帝國去特意記住它的名字。
對於現在的人類帝國來說,它的每時每刻,都在銀河係的不同星係之中,消滅著成千上萬個諸如此類的異形種族,無論它們到底有沒有傷害人類的能力與過去,僅僅是它們的存在,就足以令人類之主的大軍無情地降下毀滅的福音。
也許奧西裡斯的確是一個強大的種族,也許在未來,它們的確有可能用自己的力量與無情,在銀河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但是這些對於現在的帝國和泰拉來說,毫無意義,在人類之主那不知疲倦的毀滅軍勢麵前,靈能種們和銀河中無數的文明沒有任何區彆,它們注定將被帝皇的戰爭機器所摧毀,它們注定會用自己的骸骨與死亡,來奠基屬於人類文明的偉大複興。
即使不是極限戰士和破曉者這兩個軍團,也會有其他的遠征艦隊來摧毀這個種族:因為在帝皇對於未來的幻夢中,當然沒有這些可憎異類的位置,它們唯一的價值就是化作一攤乾涸的血泥,讓帝皇的仆從得以腳踏其上,高歌著自己偉大主君的萬世英名。
人類之主盤踞在祂那永恒的輝煌王座之上,用祂靈魂之中那無窮無儘的惡念與超凡脫俗的力量,不斷地羅織著顛覆銀河中一切文明的可怕圖謀,祂是所有文明心中執妄與恐懼的具現,因為那王座之上的戮意是如此的沸騰與厚重,足以吞噬掉所有的希望與夢想,怒火與紛爭,愛意和恨心,直到一切的一切都臣服於那幽深皇宮之間,所不斷回蕩的、單調的宏圖大業之聲。
而在此之前,人類帝國這台吞噬著一切的戰爭機器,絕對不會停止它的腳步,一道又一道冷血無情的命令會不斷從神聖泰拉的高潔殿堂中發出,督促帝皇麾下那無悲無喜的大軍繼續前進,直到人類能夠摧毀銀河之中的一切。
……
【又或者吞噬它們。】
在銀白色的王座上,阿瓦隆的女皇輕聲低語著。
她翹著腿,有些心不在焉,雪白的柔荑與瘦削的肩頭以一種慵懶的角度互相成就的,倚靠在王座上的身姿與其說是端坐,倒不如說是一種有所保留的斜臥,就似乎讓她唯一保持坐姿的理由,便是那隻懶散地靠在一側扶手上的纖腕。
蜘蛛女皇的發絲此刻正以一種嚴肅與鬆散並列的狀態而存在,它們被簡單的束縛住,卻依舊能夠隨意地散落在王座的各處,影影綽綽地包裹著這位慵懶的皇女,而在這些雪白藤蔓的襯托中,那用蒼穹與夜幕所點綴的紗裙未免有些玩忽職守,直到翹起的雙腿將這些不菲的靛青絲綢不斷揉捏著,將它們化作了神秘的群山紋路,遮蔽住了它們身後那雪白的小腹處,時不時一閃而過的、無序的奇異光芒。
那裡散發著靈能的氣息。
基因女王懶散地打著哈欠,她深深地窩在了自己的王座之上,享受著無人能夠觀賞到的悠閒,那雙狹長的眼眸此時正在眉間的不斷撫摸中愈加不振,昔日令人畏懼的青藍色深淵儼然化作了一池和藹的清泉潭水,甚至就連幾絲銀發沾染到了兩側的麵頰之上,和渾然不覺。
她幾乎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留在了那拄著頭顱一側的胳臂上,而另一隻胳臂則是無比虛浮得停留在了半空之中,不斷地變幻著,在那些蒼白的指甲間,隱約能夠聽到類似於硬幣翻轉的聲音。
摩根聆聽著這些聲音,她看似來似乎睡著了,又似乎沒有,這位基因之母隻是窩在那裡,細長的睫毛幾乎要立刻地閉合,隻剩下最後的一絲明亮,伴隨著她胸膛中那微弱的輕鼾聲,共同鳴唱著一曲昏昏欲睡的撫慰。
她坐在那裡,低著頭,保持著一種宛如維納斯塑像一般的沉默與寂靜,唯有她胸前那洶湧的兩尊半球一起一伏,破壞了這種安靜,而在她的腳下,在她的身邊,在這個她稱孤道寡的一方天地之中,此刻的一切都在伴隨著她的氣息,陷入了一種神聖的安眠之中。
但很快,一陣並不沉重,卻足夠清晰的皮靴踏地聲,便伴隨著堆砌起來的佳肴所裹挾的香氣,一同打破了基因女王的安眠,這魯莽的入侵者從王座間的後門中走出,就輕車熟路的來到了摩根的身側。
【室女座】推著她的餐車,在發現自己的造物主似乎正沉溺於小憩之後,她歪了歪腦袋,便端起了餐車上的一盤水果,裡麵擺滿了最新鮮的蘋果梨和綠葡萄。
原體的侍女一隻手端著這盤專門從天堂世界上送來的珍果,而另一隻手則是輕易地抓住了王座扶手上的一個空餘,將自己的整個身軀拖到了王座的一側,然後撚起那串最新鮮的葡萄,緩緩移到了蜘蛛女皇的麵前。
“您要的葡萄,大人。”
她輕車熟路,看起來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乾了。
原體沒有回話,而是用一陣拖延的輕哼作為回應,她仔細地聞了聞空氣之中的些許甘甜,麵容微微揚起,兩片蒼白的嘴唇張開,便精準地銜住了最下方的那一顆,舌頭輕輕一卷,便裹入了口中,慢條斯理得開始了咀嚼。
基因原體吃的很慢,而室女座等的也很耐心,直到一整串青翠的果粒都落入了蜘蛛女皇那似乎永遠也填不滿的腹囊之後,原體的侍女才放下了果盤,一邊揉捏著主人發酸的肩頭,一邊有些奇怪地用目光打量著重新縮了回去的摩根。
“您不舒服麼,大人?”
【不……我隻是在休息……我有點疲憊,我的阿尼亞。】
原體的回應斷斷續續,伴隨著一股又一股困倦的拖延。
“可是您剛剛吞噬了那麼多的異形靈魂,理論上來說,您現在的精力應該很充分才是,最起碼應該比尋常時候要活躍一些。”
【因為它們根本不夠,連杯水車薪都算不上。】
原體打著哈欠,她向自己的侍女展示著那隻空閒的手,在蒼白手指的不斷翻轉間,硬幣碰撞的聲音清晰的傳入了室女座的空氣訊息接收器裡,但她的視覺陣列卻並沒有捕捉到任何類似於硬幣的物體。
“這是什麼,大人?”
【硬幣,一種看不見的亞空間硬幣,沒有價格,也沒有標識,但又的確具有著,足以讓亞空間的那些生靈為之瘋狂的價值。】
蜘蛛女皇笑了起來,她隨意地介紹著這個無心的產物。
【我在與奧西裡斯的戰爭中收割了無數的靈魂,但是將它們分彆歸類卻又無疑是一件麻煩且低回報的事情,於是,我最終選擇了這種取巧的方式。】
【每一枚硬幣,便是整整一萬個異形的靈魂,而根據它們的實力與靈魂強度不同,這些硬幣的價值也會有波動起伏。】
“您打算用它們買什麼麼?”
【不,隻是單純的一群消耗品而已。】
說到這裡,基因原體便再次打了一個哈欠,她那稍微睜開的眉眼中透露著一股明顯的疲憊,就似乎剛剛在某些極為艱巨的事業中,消耗了自己的全部精力。
“消耗品?”
【是的,阿尼亞。】
【你還記得我的基因之父贈予我的那柄武器麼?】
“您準備開始煉化它了?”
【還早著呢,整個奧西裡斯種族的靈魂,也隻能支持我在我的內心之中,燃起一堆真正的,隻屬於我的火焰:且不說這堆火焰要用多久才能煉化金屬,單單是讓這堆火焰能夠繼續燃燒下去,就需要堪稱天文數字的靈魂來支撐。】
【……】
【也許我該想個辦法,找幾個人來幫我打工。】
“……我有個疑問,大人。”
【問吧。】
“既然您的【火焰】存在於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那您為什麼還要耗費如此的精力,甚至專門吞噬掉一整個靈能種族為原料,才能將它點燃呢?”
室女座的疑問是誠懇的,而摩根在聞言之後,從她嘴角所勾起的一抹微笑,則是苦澀的。
【你忘了我的心房中還有著三位欠債的租客麼?】
“……我以為它們對您的影響已經很微弱了,大人?”
摩根睜開了眼睛,她那無情的視野掃過室女座,讓後者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而蜘蛛女皇則是認真的打量著自己的造物,許久之後,留下了一聲歎息。
【儘管你們是我的造物,儘管你們實際上就是另一個並不我完整的我,但我果然還是不能指望,你們能夠和我完全的感同身受。】
她的瞳孔中閃爍著冰冷。
【祂們從未消失,我天真的阿尼亞,祂們隻是陷入了暫時的安靜之中,就仿佛是三頭陷入了沉睡的巨龍一般,表示出了一種頗為虛假的和睦與輕鬆,僅此而已。】
【因為現在是大遠征,因為現在是一切被摧毀之前,那僅有的輝煌時刻,因為勝利與征服是現在的主旋律,所以祂們才暫時地收斂起了自己的爪牙,不再彼此進行無意義的衝突,滿足於在我的心靈所割下的那些土地:因為無論是祂們還是我,短時間內都無法撼動更多的領土變更,與其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鬥,不如休養生息,等待最後的那一場戰爭。】
【簡單來說:這不是和平,這隻是一百二十年的休戰。】
【那些神一樣的存在在我的心靈中陷入了安穩,祂們不再用最可怕的痛苦折磨著我:所以你才看到了我如今這幅輕鬆的模樣,而我自己偶爾也會沉溺其中,自欺欺人地認為自己可以安樂下去。】
【事實上,這樣的幻想的確對我很有誘惑力,當我看到我的子嗣與軍隊對我俯首帖耳的時候,我就會忘記我心中存在的那些深淵。】
【但有些時候,我也會不得不想起來:祂們隻是沉睡了,祂們隻是無暇他顧,祂們終將再一次回到我的心靈之中,來爭奪我的靈魂與命運。】
【所以,在此之前,我需要做好準備。】
“就比如說,你用硬幣所燃起的這堆新的火焰?”
【是的,它存在於三方勢力以外的廢土之中,那是唯一一片我可以安居的土地,我將它懸置在了我的深淵的最上方,用數百萬的靈魂將火苗喚醒,並等待著它吞噬掉我留下的那些燃料,漸漸成長:這也許需要一點時間。】
“多久?”
【既然我們已經完成了在銀河南部的行動,並且與我們的那位奧特拉瑪兄弟相告彆了:那麼當我們返回了阿瓦隆,對域外黑暗裡的那些殘餘進行一次清剿,並順便再收割一輪靈魂之後,這股火苗差不多也能夠成型了,而到那時,我應該也已經攢夠了新的一堆硬幣。】
【屆時,我就可以正式地開展我的鍛造計劃了。】
“那您心中的那些……存在,不會進行乾預麼?”
【祂們不會的。】
【祂們樂得於此,每一位都認為能夠從我的鍛造中得到好處,而我相信這也是祂們選擇了暫時休戰的原因:祂們每個人都有一些渴望我去做的事情,如果我的心靈一直是混亂的戰場的話,那麼我注定無法按照祂們的願望去行動。】
【所以,祂們給了我一百年的虛無之夢,讓如今的我看起來與最普通的凡人無異:這種虛假的饋贈可是諸神最拿手的把戲,也是我最喜歡的禮物。】
“……最喜歡?”
【是的,因為我知道這種作為禮物的寧靜時光,是因為什麼而存在的,是誰所贈予的,而到時候它又會在何時,因為什麼樣的原因再被收回去:正是因為清楚了這些重要的元素,我現在才敢放心大膽地享受這種寧靜。】
【儘管,它隻不過是一場短暫又虛假的幻夢而已。】
摩根閉上了眼睛,她看起來再一次回到了休憩的狀態中:但是沒有人知道,哪怕是最親近的室女座也不會知道,基因原體的休憩又是一種怎樣的折磨。
有些事情,摩根是注定不會和室女座說的:那沒有必要。
閉上眼睛,一些破碎的回憶便如同流水般湧入,伴隨著她內心深處那習以為常的刺痛,不斷地提醒著蜘蛛女皇,在她選擇點燃了那縷火苗的時候,所看到的事情。
她看到了:侵蝕,與痛苦。
那是屬於諸神的侵蝕,那是屬於她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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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種意義上,摩根其實向著她的室女座說謊了:得益於這位星辰侍女一號機從一開始就不是針對於亞空間的類型,基因原體的小小親信也沒有識破她的謊言。
從根本上來說,蜘蛛女皇根本就沒有陷入真正的寧靜之中,否則她也不需要定期拜訪那位被她金屋藏嬌的科摩羅女王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那位競技場女王在被一點點淩遲掉靈魂時,所泄露出來的輕微呻吟,又的確是一場足以讓人沉醉其中的美妙樂章,吸引得第二軍團之主偶爾會多停留一會兒。
當然,這並不足以緩和基因女王心中的痛苦:快樂永遠都不會是根除痛苦的源泉,也許隻有最純粹的仇恨才可以做到這些。
摩根的內心,其實並不平靜。
就宛如靈魂之海中的那場永恒博弈一般,諸神的競爭根本不會擁有字麵意義上的停止,即使它們的意識也許已經避開了彼此,但是它們那從情緒與思想的湍流中所奪取而來的力量,卻遠不是它們能夠完全控製的:即使它們是神。
而這一點同樣清楚無虞地彰顯在了蜘蛛女皇的心房之中:儘管摩根心中那三座象征著無上權柄的宮殿都已經陷入了安眠,儘管她甚至習慣了那些聲音不再纏繞於她的耳邊的寧靜,但是在這看似暫時和諧相處的外表之下,卻依舊存在著無數沸騰的惡毒火苗。
而在那些象征著摩根心靈世界的廢土上,就在三尊神一般強大的陰影中,爭鬥遠沒有結束:不同顏色的烈焰與風暴象征著它們各自效忠的主人,繼續在無數碎片化的戰場上廝殺著:原本恢宏的三方會戰已經已然化作了成千上萬個小型戰場上的拉鋸撕扯,雖然沒有了諸神間強力碰撞的震撼,但是這種完全混亂的死鬥卻有著不間斷的野蠻與暴力,以一種更為粗魯和漫長的方式,折磨著摩根的心靈。
畢竟,這些無意識的烈焰與風暴所蹂躪的每一片土地,都是蜘蛛女皇所擁有的心靈與意識,都是她真實存在的那個精神世界。
不過對於摩根來說,這終究是一種值得容忍的改善:原本三尊神靈的角力就宛如三柄利刃在不斷的切割著她的靈魂,然後搶奪著各自所占據的那一堆,這樣的宏大征伐下的每一擊,都足以給蜘蛛女皇帶來駭人的痛苦。
而現在,三柄利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蟲豸,不斷地用鋒利的觸爪劃傷她的土地,用紛爭的口器在她的心靈中造成擾亂人心的震蕩:這樣的傷害雖然同樣讓人心煩,但是比起基因原體那可怕的體量,這些毫無自我意識可言的亞空間餘波又實在是太過於渺小了,即使它們的數量鋪天蓋地,也不足以對摩根造成更多的困擾。
比起三尊星係大小的利刃,無數蟲豸的啃咬與爪牙,反而是一種無關緊要的傷害:最起碼蜘蛛女皇自己是這樣認為的,在最開始的苦悶之後,她儼然可以完美地適應內心中無時無刻的萬千蟲群,適應那數以億計的甲殼在自己的心靈土地上橫衝直撞的密集傷口。
更有甚者,她已經把這一切看做是某種寧靜心態的背景:儘管無數的烈焰與風暴宛如永無停歇的暴雨一般持續蹂躪著她的心靈,但她已經能夠把這些酷刑當做是一種和風細雨的小場麵了。
她已經習慣了它們,甚至把它們與真正的寧靜一視同仁。
所以,在很多時候,摩根看起來已經有些過於安樂了:這並不是她受到的折磨和痛苦消失了,而是因為她對於痛苦的定義,在這些年間已經有了飛快的進步,除了那些神祇之外的任何手段,似乎都已經無法令她產生困擾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