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完全可以給予我們兩個人相同的力量,公平的給予,甚至即使你給予我的力量是有代價的,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反駁你說出的這句錯誤的話。”
“那對於聖吉列斯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他在發現這一點。
在康拉德抵達之前,他已經沉默的注視著這張照片,長達半個小時的時間了:帝皇很久都沒有注視任何東西這麼長的時間,畢竟在這張簡單的照片之中,似乎寄托著某種永遠不會達成的,帝皇在塑造基因原體時的一部分初心。
“在你的心裡,聖吉列斯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畢竟,一個超出你原本規劃的突變體,和一個並沒有多少重大意義的軍團,在未來那場可能無法逃避的交易中,也許會是一個很不錯的籌碼?”
“你這裡的水果味道不錯,可惜沒有點麵包給我佐餐。”
也許是衣服的原因,他的皮膚看起來比平時要蒼白一點。
“我是說:如果某些人一不小心泄露了這張照片的話,您就不會擔心你的另一些兒子,會因為照片中的內容而感到嫉妒嗎?比如說某位風頭正盛的牧狼神?”
+我給伱準備了位置,我的兒子康拉德,就在我的對麵,你剛剛進來的時候就能看見它:隻有當你坐上去的時候,我想我們兩個之間才能進行一場合適的會談。+
“可我並不想和你進行一場所謂的會談,父親,你又能告訴我什麼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呢?我隻不過是來找你詢問幾個問題的,嗯,順便來你這點這裡蹭點兒吃的。”
“他恐懼的源頭,可是您啊。”
不過,帝皇似乎不這麼想。
“還是說……”
“如您所願,父親。”
而那張照片,正巧記錄著發生在泰拉皇宮門前的一切:照片中的康拉德看起來更為瘦削,他在照片中間靠右一點的位置,被身旁的黎曼魯斯強行摟住,而那種蒼白的臉上則是勉強擠出一點不情不願的笑容,雖然顯得他那張狹長的麵孔有些扭曲,卻比此刻帝皇旁邊這個笑的歡快的午夜幽魂,更讓人安心。
“要平息聖吉列斯焦慮,最好的辦法不就是您嗎:聖吉列斯現在就距離您不到三千米,您隻需要在你那寶貴的三萬年生涯中抽出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趕到他的麵前,一巴掌把他打在地上,然後告訴他,你老爹我不在乎你的軍團會血渴那點兒爛事兒。”
“不可能啊。”
+我沒有理由去給你的血親擦屁股,康拉德,如果她每找一個樂子,我就需要去解決一下的話,那麼在整個大遠征期間,我也不用乾彆的什麼事情了。+
“但她的確在給你擦屁股啊,我親愛的父親。”
午夜幽魂咧開了嘴,肆無忌憚的嘲笑著,那尖銳的指甲也隨之勾住了桌上果盤的邊緣下沿,向上稍稍一用力,便將整個果盤扔到了自己的另一隻手上,順便還將那些新鮮的露珠拋灑在了人類之主那件名貴的紗白色長袍上。
康拉德的聲音低沉,他沙啞的嗓子發出了咯咯的笑聲。
帝皇,他的基因之父,似乎沒有他所想象的那麼無所不能:最起碼,這位人類之主就無法用話語來說服午夜幽魂。
“說實在的,父親。”
他沉默了很久,但似乎依舊是有點不甘心的。
+……+
+我當然可以回答你的這個問題,康拉德。+
+但首先……+
+……+
+從我的桌子上下來!+
康拉德歪了歪腦袋,他嘲諷般的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所以,我有理由懷疑:基利曼現在的精明能乾與文官氣度,其實是他後天教育的結果,他在本性上不是一個適合處理文件的人,也許你的確打算將他塑造成一個擁有強大計算力的人,但你對他的初期構想,絕對不會是這種萬國之主。”
“哪怕是聖吉列斯?”
“……”
康拉德依舊是沉默的,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再一次地看向了帝皇。細長的脖頸發出了嘎吱作響的聲音:現在,午夜幽魂隻覺得有些奇怪,他很確信自己曾經無比期待從帝皇口中說出的這些話,它們也許並不讓他感到喜歡,但肯定是他曾經期待的某些答案。
“那也許我不想呢,也許我就不想做一個審判者呢。”
divcass=”ntentadv”“你怎麼知道我就一定會成為審判者,父親:就像基利曼從戰爭之子變成了馬庫拉格的執政官,就像黎曼魯斯從泰拉的將軍變成了芬裡斯的野蠻之王一樣,當你在締造我們的時候,你又有何信心,能夠完全掌握我們的未來?”
康拉德毫無波動的感慨著。
“而且。他此刻要麵對的那個對手,可比您此刻麵對的這個半吊子要可怕的多:您不應該讓摩根與他單獨見麵的,父親。”
“我和摩根都知道,父親,甚至連你也知道。”
但這完全沒有影響到帝皇話語的斬釘截鐵。
“能回答我一下嗎,父親?”
“所以……”
“……”
康拉德真心實意地感慨著,就像信徒歌頌神明的偉業,但是他的真誠卻是無人回應的:在這個高海拔的房間之中,隻有比空氣更加寒冷逼人的沉默。
明明不是一個諾斯特拉莫式的孩子了,可怎麼在他的麵前,就是這副模樣呢?
在這一瞬間,人類之主感到了困惑,但這困惑無傷大雅:再怎麼說,當這張照片被一名禁軍小心翼翼的提交到了帝皇手裡的時候,這位帝國的統治者,原體們的基因之父,心情就注定不會太糟糕。
他人的痛苦與尷尬,真是製造喜悅的良藥啊。
原來如此啊。
+因為你不需要它。+
+沒有任何一個法官是需要依靠能夠隱藏在陰影中,來受到人們的尊敬,來製定規則與法則的:因為躲藏本身就意味著一種逃避,意味著不敢直麵自己親手所締造的東西,以及它所帶來的一切後果,如果審判者自己都不敢迎接審判所帶來的一切的話,那麼他的審判將注定隻會是一場自欺欺人的空談。
康拉德喜歡這種蒼白,他也喜歡帝皇如今話語中的那些無奈。
當康拉德在一瞬間,突然想通了這一切的時候,午夜幽魂感覺自己的靈魂似乎都釋然了不少:而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他的臉上似乎有著某種微笑,某種發自他的內心的,由複雜的大腦思維所感受不到的微笑。
“這是她能做出來的事情。”
“但在另一方麵,我也不得不承認,像基裡曼和極限戰士這樣的角色定位,在大遠征以及日後的漫長歲月裡,總是必不可少的存在,也就是說,您在當初塑造我們兄弟的時候,一定是專門打造過類似的角色的,而且數量可能不止一個。”
康拉德看向了天花板,而不是看向了帝皇。
+而且,我也不需要擁有這樣的信心。+
+算上你的兄弟們,我總共締造了二十個原體,他們也將統領著二十個軍團,而在這二十名原體和二十個阿斯塔特軍團之中,我可以向你保證,沒有任何一個,會是絕對的必需品。+
+失去你們中的任何一個,對我來說,當會造成某些苦惱,但不會是毀滅性的打擊:你要知曉我所締造的事業是多麼的龐大,在這樣的事業麵前,個體的存在是微不足道的,無論你們作為基因原體在你們所對口的那些專業上,有著多麼無與倫比的天賦,但是,在整個銀河所需要的洪流麵前,你們個人的天賦,依舊是不足以締造出絕對性的影響了的。+
+不要將任何人看得太低,也不要將自己看的太高。+
+而在此之前,最起碼在我們第一次相遇之前,你一直在犯這個錯誤,康拉德:你站在高高的廢棄樓房之上,隻有石像鬼為伴,你看不清地麵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你隻能通過那模糊的光影,做出模糊的判斷。+
“……”
“你也和他拍過照嗎?就在泰拉皇宮的門口?”
午夜幽魂則是莊重無比的搖了搖頭。
+……+
而人類之主隻是保持著可悲的沉默,他出乎意料的沒有繼續申辯或者爭論什麼,隻是有些疲憊的倚靠在自己的椅子上,看了看那個蹲在自己桌子上,大搖大擺地吃東西的午夜幽魂,又對比了一下自己手中那張照片,無聲的感慨消散在了輕聲的歎息之中。
“在主觀上,也許您並不是想要將他們交易出去。”
+我的確沒有信心。+
帝皇對答如流,他既不焦急也不隱晦,而是伸手抓住了桌案上的一個水果,緩慢的用手指將其表麵上的露珠摩挲乾淨,然後放在手中把玩著。
+因為你是審判者,而你的兄弟則是暗影:暗影隻是由光而產生的影子,他的任務就是忠誠的模仿與記錄下光的樣子,所以他不需要更多的共情與出場機會。+
+但你則是不同的,我的兒子康拉德:你是審判者,審判者不能隱藏在陰影之中,審判者必須站立在那些被審判者們之中,必須能夠感受到他們內心中的想法,必須能夠明白,是什麼讓他們做出了他們的選擇。+
+你可以不接受他們各自的理念,你也可以不認可他們最終的行為,但你必須知曉,但你必須感同身受,否則,你是絕對無法做出任何公正的審判。+
“……”
“即使我一直都待在我的血親的身邊,並且無時無刻不在觀察、學習與模仿她,但我依舊是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看透了您在摩根這個問題之中的奧妙:這種奧妙令我受益匪淺,父親。”
帝皇並不是萬能的。
“或者說,你又如何能確信,在我們心中,究竟什麼東西才是更好的那一個,有什麼東西才是我們所需要的,而又有什麼東西對於我們來說是無傷大雅的:你是無法界定我們心中所想的事情,你又不會讀心,也不像我和聖吉列斯一樣,懂得預見到未來的藝術。”
隻是在一瞬間。午夜幽魂臉上那極致的瘋狂便收斂了起來,就仿佛它們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他有些厭厭的收回了自己的利爪,雙腿交叉著,坐在了帝皇旁邊的桌子上,又用手指勾住了腳踝,頭顱向後仰,有規則的晃動著,宛如一顆沒有重心的不倒翁。
那是讓他惡心的笑容。
“……”
“如果你真的知道了,那你又為什麼,要將在陰影中完全隱藏起來的力量,交給了十九號,而不是交給我?”
“您為什麼不這樣做?
+……+
“是沒有時間嗎?”
“我隻是要拜訪一下他的母親而已,他居然就心急了:如果有哪天我真的能見到尤頓女士的話,我一定要當著基利曼的麵,跟那位老人家好好嘮嘮這件事情,告訴她她的兒子在外麵欺負自己的兄弟。”
“才不要~”
+但我是你們的締造者。+
人類之主小心翼翼的收起了手中那張照片,他將它放在了長袍裡麵,貼近心房的位置:這個動作被午夜幽魂看在了眼裡,於是,康拉德也隨之下意識的放緩了自己的節奏,他甚至連咀嚼水果的動作都變得溫柔了起來。
午夜幽魂咧起了一個微笑,他用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了敲自己同樣尖銳的牙齒,然後胳臂落下,插起了一顆滾落到他腳旁的葡萄,塞進了嘴中,直到最後一滴汁液都被他吞咽下去的時候,那有些模糊不清的諾斯特拉莫口音,才吐出了自己的疑問。
“而且,您扔給摩根的,最大的那一坨不可回收物品,現在可就在您的麵前啊。”
來自於午夜幽魂的問訊終於讓人類之主的目光勉強從那張照片上移開了,他看向了康拉德,瞳孔之中依舊是那種理所應當的,讓人憎恨的絕對自信與自傲。
在大遠征開始那一刻,這一部分初心是他最早丟掉的東西也是最讓他感到心痛與懷念的東西,但人類之主知道,他永遠都不會擁有這些了,就像照片裡的這一幕永遠不會真切的發現在他的眼前一樣。
康拉德無比認同的點了點頭,隨後看了一下自己的基因之父。
與之前不同,這個問題就是徹頭徹尾的不懷好意了。
“既要又要,真是一種帝皇式的奇跡呢。”
他的貼心棉襖。
……
讓他窒息的棉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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