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泰拉十三)
+我的女兒,你還記得這場大遠征已經進行多少年了嗎?+
【當然記得,父親。】
【按照我所掌握的,亞空間驅動計時器,以及帝國曆史記錄文獻來計算的話,現在,距離您在神聖泰拉上開啟這場偉大的大遠征,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九十五個泰拉標準年了。】
+那你還記得,你是什麼時候回歸帝國的嗎?+
【如果您是指那個會被帝國的官方檔案所承認的時間的話:我是在二十年前,即大遠征進行到第七十七個泰拉標準年的時候,在一顆無名的行星上與您相遇的,接著我便向伱宣誓效忠,並且在您的恩準下,與我的破曉者軍團重逢。】
【而如果您指的是我第一次參與帝國內部事務的話,那麼黎明星事件是在大約四十三年前,即大遠征進行到第五十二年的事情:那是我第一次參與到帝國的重大事件中來,當然,在黎明星事件的大約兩年前,我便已經離開了我的家園世界,以一名凡人軍官的身份加入到千子軍團的遠征艦隊之中。】
當太陽如同一位活力不在的君王,緩慢的走下了它位於正午的至高王座,向著西方的山脈逐漸滑落的時候,帝皇與他的女兒繼續在這座幽深的花園之中行走著。
此刻的摩根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乖巧,她略微低著頭,安靜的跟在帝皇的身後,用精煉的語言回答著源自於她的基因之父的問題。
而在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後,天生的謹慎心態還讓阿瓦隆之主不由得側過了腦袋,因為答案中那些許的不嚴謹而皺眉。
於是,摩根接著補充道。
【當然了,考慮到帝國直到現在都沒有一個完全統一的曆法,甚至各個遠征艦隊之間計算時間的方法也各有不同,再加上亞空間航行本身的影響:在某些地區的記錄文檔中,我剛才回答的這些數字可能會有一個或多或少的出入,範圍大概在十年左右。】
帝皇沒有回頭,他隻是安靜地聆聽著摩根的話,頷首。
+的確,在泰拉內政部的某些文件檔案之中,大遠征早就已經超過一百年了,而且在帝國治下的某些偏遠星域之中,他們也的確比帝國的其他地方,多度過了至少十年的光陰。+
+這些時間上的差錯,是管理帝國這個龐大體係時,所要遇到的無數問題中,算不上是特彆嚴重的那一種,畢竟歸根結底,對於時間的流逝,我們還是能有一個大致的認知的。+
+就比如說,雖然在細節問題上依然有著很多的矛盾,但是整個人類帝國從上到下都認可的一件事情:從我在泰拉起兵開始,這場大遠征已經進行了一個世紀了。+
說著,帝皇停下了腳步。
他佇立在一個分叉路口,道路的兩旁儘是用灌木與各種古老的植物所搭建起來的高牆,透過這些雖然密集但卻並不防風的衛士,隱約能夠聽到在牆壁另一側的潺潺流水聲,以及某位午夜幽魂那低沉的嘀咕聲:他們距離那座廣場似乎並沒有多遠,但是冰冷的空氣卻又有那公共場合的溫暖截然不同。
人類之主的感慨,在冰冷的空氣中凝聚成了霜色的水霧。
+一個世紀,對於帝國的平民來說,這就是兩代人到三代人,甚至是四五代人的時間,漫長到足以讓他們忘記祖輩的曆史。又或者可以讓一個星空下的強國消失到煙消雲散,無人銘記。+
+一個世紀:對於那些在大遠征早期,第一批被帝國所收複的世界來說,他們的新生代可能早就已經習慣了在雙頭鷹旗下,安享和平與軍事保護的日子了。+
+他們的祖輩可能會與帝國的遠征軍們並肩作戰,推翻曾經世代欺壓在他們頭頂的軍閥撍主或者是異形奴隸主,他們的父輩可能見證過阿斯塔特軍團的偉岸,見證過帝國的戰艦從蒼穹上劃過的影子,而到了他們這一代,到了他們的兒子或者孫子這樣一代,與生俱來的和平就會成為主題,他們將忘記星辰之間的戰火,他們會將大遠征作為遙遠的傳說,作為存在於上個世紀的古董與笑談。+
+他們會忘記曾經的苦難,會戲謔昔日的犧牲,會因為和平生活中的小小挫折與反抗行為而如癡如狂,又或者質疑自己為何要為一場發生在無數個光年之外的遠征,而付出自己的勞動與財富。+
【為何要為波蘭而死呢。】
摩根低聲的應和著,但這並未緩和人類之主臉上的嚴肅。
+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帝皇歎了一口氣,而在他的身後,他的親生女兒顯然沒有被他的悲傷情緒所感染:當摩根開口的時候,她的聲音依舊是冷的。
【但這不也是您從一開始就期待的事情麼,父親?】
摩根咧起嘴角。
【將整個銀河從戰火與異形的統治中拖出來,讓一個世紀後出生的帝國新生兒們,都能享受到奢侈和平生活:您不正是因此,而開啟了這場大遠征嗎?】
【隻不過,現在這種情況過早的發生在了一批幸運兒的頭上:以至於人類的惰性發作,對於整個大遠征造成了負麵的影響。】
【因為大遠征的出現,銀河現在浮現了這樣的場景:總有人是在經曆苦難,需要被從戰火中所拯救的,而總有另一批人,會認為和平是廉價的,是與生俱來的,是他們應得的東西。】
【這兩批人幾乎不可能產生任何的聯係與共情,但我們偏偏要從後一批的身上,去得到更多的物資與補給,來挽救前一批人。】
【因此,後一批人產生不滿的情緒也是非常合理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是高尚的聖徒,人類的自私心理是我們與生俱來的原罪。】
在輕巧地吐出了這一段並不複雜的道理之後,阿瓦隆之主便皺起了眉頭,她故意讓自己腦海中的困惑清晰地顯現在帝皇的麵前,顯得誠懇一點。
【我不覺得您會不明白我剛才所說的這些道理,父親,畢竟你曾以凡人的身份,度過了差不多三萬年的時光,您應該比我更能理解這其中的陰暗。】
+當然,我的女兒。+
帝皇點了點頭,他緩慢的走到了那尊一直佇立在分岔路口處的雕像麵前:這是一尊由大理石所雕刻而成的雙頭鷹,它的兩隻頭顱各自指向了一條通道。
一側,是泛著下午光暈的寬闊出口,指向了帝皇與摩根來時的那座廣場,有著源於皇宮之外的微風與珠光寶氣的噴泉,有著禁軍、原體、以及陽光下的一切。
而另一側,則是一個有些昏暗的入口,它指向花園的深處一個隱晦在了陰影之中的複雜迷宮,那是幾乎從未有人去過的領域,那是適合傾吐任何秘密的天然場所。
+我當然明白,你剛才所說的這一切,摩根,我隻是在這裡跟你闡述一下,我之前所聽聞到的一些事情罷了。+
說著,帝皇笑了起來,那是有些幸災樂禍的笑容。
+畢竟掌印者已經不止一次向我抱怨,帝國的收稅團隊在那些承平日久的世界上,遭受到了隱晦的阻力,有太多在幾十或者一百年前被帝國所解救出來的世界,已經不願意為了一場他們所不了解的大遠征,而貢獻他們的稅金了:他們把帝國的保護和平靜的生活,看做是他們理所當然的權力。+
+瑪卡多已經就這個問題在我耳邊抱怨了很多次了,所以,我隻能來找你傾訴一下:當然了,如果你想的話,這句傾訴也可以是指向另一個秘密的階梯。+
人類之主的聲音放緩,言語間都最後一絲戲謔,也逐漸消失。
+畢竟,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秘密,都是以一個故事,一個小笑話,或者一次無關緊要的閒聊為開頭的,不是麼?+
那佇立在雙頭鷹之前的人類之主轉過身來,朝著他的女兒,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這個笑容讓阿瓦隆之主愣了愣,便眉眼低垂,等待著帝皇的下一句話。
+你想走哪條道,摩根?+
帝皇站在了那裡,不偏不倚的正好佇立在兩條道路的中間,將選擇的權力交給了他的女兒。
+你要走哪條道路:是就此離開這裡,還是接著走下去?+
【……】
摩根沉默了。
【……】
她並沒有沉默很久。
【這是我自己能選擇的麼,父親?】
+我何時強迫過你?+
一句來自於帝皇的反問讓阿瓦隆之主沉默了更久的時間,當她從內心中的茫然中探出頭來時,便隻聽到了自己的一聲長歎。
接著,也許隻是裝模作樣的掙紮了幾秒鐘,摩根便邁開腿,無聲無息地站在了那條隱晦的小路的路口,如同侍者一般,恭敬的等待著她的基因之父。
【您先請,父親。】
+當然。+
帝皇笑了。
他看起來對此毫不意外。
就這樣,人類之主大踏步的走向了這條通道,在路過他的女兒的時候,帝皇還不忘拍一拍摩根的肩膀,示意她跟上來。
他們又往前走了大概一百米的距離,帝皇才再一次開口。
+你覺得,如果要處理我剛才所提出來的那個問題,要處理掌印者在諸多世界上所遇到的這種收稅困境,我們應當怎麼辦?+
摩根略微抬頭,看了一眼帝皇的背影,對答如流。
【遠東邊疆距離它的成立才過了不到一代人的時間,我還沒有遇到類似於這種問題的存在,但是僅就我的經驗來判斷的話,我們可以通過宣傳,教育以及其他灰色手段來解決這個問題。】
【從本質上來說,這其實就是那些被收服的世界,對於人類帝國這個大集體沒有足夠的認同感:他們並不以自己是人類帝國的子民為榮,帝國這個概念他們的心中,實在是太過於虛無縹緲了。】
【一次一百年前的拯救,又如何能期待一百年後的效忠:凡人總是擅長遺忘的,他們不會將這種恩情完整的告訴下一代人,而下一代人也未必會有足夠的同情。】
【如果想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的話,我們就要讓帝國的概念在民眾的心中生根發芽,但這注定會是一項異常龐大的工程。無論是需要花費的時間還是資源,甚至是進行這項活動所需要的人員調度都注定是海量的:哪怕隻是在遠東邊疆這一劃定地區來實施它,我都無法想象其難度。】
【它也許比大遠征更難。】
divcass=”ntentadv”+不是也許,是一定。+
帝皇沒有回頭。
+大遠征不會是結束:大遠征隻是我們開啟那些真正挑戰的入場券而已,當我們達成了大遠征的勝利的時候,我們才能真正的去做那些有意義的事情。+
【的確如此。】
摩根點了點頭。
【但現在說這些,都實在是太遙遠了,不是麼?】
+……+
帝皇沒有反駁女兒的輕笑,而摩根的瞳孔則是在旋轉著,倒映出了幾絲狡黠。
【當然了:如果您想的話,其實也不是沒有取巧的辦法。】
【最起碼在羅嘉手裡,就有現行的解決方案:宗教無疑是塑造認同感的利器,隻要發揮的好,它足以跨越星海,將整個人類帝國團結成一股力量。】
【隻不過,您對於這套解決方案,並不太喜歡。】
+那是最終的方案。+
人類之主隻是停頓了一下,他極為罕見的沒有徹底否決摩根口中有關於宗教的問題。
+如果一切發展的趨勢都比我想象的要更糟糕的話,也許我會不得不選擇那套方案:但是現在,情況還沒有那麼糟糕,就讓我們將這套方案先行擱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