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央和許弋靜靜地聽著蘇遇分析“確實,統合‘百濮’需要不少時間,三年為計的話,對庸國這樣的大主來說就差不多足夠。庸人東犯一戰是誘攻,也可能是試探,甚至根本就是為‘和談’而來的。他們在用不使楚國生疑的方法,拖延時間,以便作最後的軍力整合。”
陳央聽完後總算理解了“所以這是庸國的一道緩兵之計?可是,楚君向來不重軍政務,這朝堂上又有若敖一族控權,他們會不會中庸國的圈套?”
蘇遇見陳央提及到楚君,眼神沒有流露憂慮,倒是神色自若“你說的對,事關國境,若敖一族應當自有把握,至於大司馬會否察覺到這是個圈套,以他的軍事能力,我還是信任他的;不過,無論如何,父親已經趕往郢都勸諫楚君,所以應該還來得及。”
“至於我們的君主,在政務上其實還是有能耐的。”蘇遇眼中閃過一絲外人所不懂的目光,道出的這最後一句,在陳央聽來卻是如墜霧中,不明所以。
如陳央說的一樣,楚國的百姓甚至朝堂的大臣對楚君都有許多微言,畢竟這位君主年少即為以來,整天不是飲酒作樂,就是騎馬打獵,絲毫不關心國家大事。不僅如此,他還在楚國的宮殿外明令道,任何群臣不得入內進諫,若有違者殺無赦。以至於許多在朝忠心耿耿的臣子,心裡都在淌血懊惱。像他這般醉生夢死的君主,楚國的國力也早已日漸衰敗。
但許戈跟隨蘇遇一年半,反倒覺得蘇遇對楚君倒是有著無比的信賴。他記得,蘇遇之所以能成為息縣之帥,正正就是楚君兩年前親自任免的。他的父親在朝任職,雖說不上位高權重,卻也秉持忠厚之心。所以蘇遇對楚君之忠,許弋也是看在眼底。隻可惜,在許戈的眼中,楚君還真算不上是個明君。
蘇遇低頭,仔細查閱軍防地圖上的西境防線,向許弋確認“你說,麇人集結竹山,山戎則在九道鄉?”
許戈抽回思緒,確認答道“是。”
蘇遇將竹山與九道鄉,以直線聯係,繼而把兩軍繼續向前推進的路線,虛畫而出。隻見蘇遇指尖的虛畫,最後落在了阜山二字,神色凝重道“如果是這裡的話,那防渚最後的布防之地,便在大林。”
許戈琢磨著蘇遇的動作,也幾乎在一瞬間意識到,庸國此戰最終的目標。
他眼皮一顫,話音有些驚揚“一旦大林防線被攻破,敵軍沿漢水而下,他們最後的目標……”
“是郢都。”蘇遇沉重道。
庸國起兵的目的、各族的動靜,以至於和談的鋪墊,自始至終,是要以消滅楚國為目的!這個結論,其實蘇遇早就猜想過,但如今結合軍情證實,便也無從推卻。
想到這裡,蘇遇獨自感慨,聲音小得難以被旁人察覺“這場雨,還真是來的‘及時’啊……”
一旁的許戈也總算徹底理順了西南境況之危,不過他卻突然覺得有點奇怪“少帥,你說的我都明白了。不過,我們息縣一直扼守的是中原防線……”
話才說了一半,許戈瞬間閃過一個念頭,忽然將蘇遇要自己去收集西南的軍報之事,和西南各縣受旱災影響,如今的兵力已不勝從前的兩件事聯係在一起。他是個習慣了用語言整理思緒的人,為了證實所想……
許戈帶著一絲懷疑,弱弱地問“少帥……你莫不是要以北境之兵,援助西南之軍吧?”
隻見蘇遇慰然一笑,感覺似乎在嘉獎許戈聰明地悟透自己所思“算是吧?”
許戈瞬間慌了“可是,北線調兵不都是楚君親自下令的嗎?而且,若貿然調離息縣之師,若晉國此時來犯的話……”
許戈說的蘇遇早也料想過,所以他安慰地拍了拍許戈的肩膀“其實談不上是援兵,我隻會帶護衛兵。而且,這事我稍後也會請示楚君,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我隻是覺得,這次的戰事沒我們能想象中的那麼簡單,所以想親自去一趟西南。”最後的一句,其實隻是蘇遇的自言自語。
“不簡單……?”
然而,沒等許戈反應過來,蘇遇話鋒又一轉“還有,我這次之所以趕回來那麼急,其實還有一件事要親自去辦,馬上便走。在此之前,我需要麻煩你替我準備兩件事。”
這下許戈是徹底晃神了,腦筋完全沒有回轉的餘地。
卻見蘇遇已經正視他,凜然立下軍令“我走後,抽調一隊精銳的息師,人不用多,五十騎兵即可,在屯兵營等待我的號令。其次,十日後關閉息縣北城門,將剩餘的兵師分為兩隊,一隊緊守北門,由你親自號令;另一隊照常待命於清水河西屯兵地,由穆帥指揮。若晉國或中原諸侯有任何動靜,則聯合江、白兩地的地方之師,共同守城。”
許戈單膝下跪“遵令!”又想了想,加問了一句“可是……少帥,你要去哪兒?”
蘇遇眼色一凜,道“去一趟申縣。”
然後便什麼也沒有補充,禮貌性地告退後直接地進了書房,隻留下了兩眼相望的陳央和許弋。
漢水聯通雲夢澤,北上沿湍水可通申縣。至湍水與沘水交界處,為襄樊,東去入淮水,則至息縣。
烈日晴朗。
淮念與牧都從雲夢澤的水路出發,至襄樊已是四日的路程。由於襄樊前去十裡,有山脈阻隔湍水,加上湍淮兩水不相連,故而兩人需走陸路一段,轉道蓼縣方向才可進入淮水。
路上,牧都百無聊賴,想起了蓼縣的名產“我記得蓼縣盛產蓼藍,其葉可入藥,也能作為染料,反正順路,我們帶些回去?”
牧都這麼一說,淮念也想起了。
她記得江元書一直念叨著要一件靛青的衣裳,卻因雲丘地處環境不宜培植蓼藍,同時沒有能夠完美染出純靛青色的染料植物,所以屢屢未能為他做一件,雖然牧都平日裡也愛戲弄江元書,可疼他也是真的,便答應了。
兩人離開湍水東去走了五裡路,很快入了一片山脈,裡麵長滿了黃樟,一路上鮮有人煙,平靜十分,隻要翻過這座山,便能轉水路入息縣了。
然而,就在他們默默趕路,剛要落山之際,山腰的林間忽然傳來刀劍交響的聲音,遠遠地便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淮念與牧都相視一刹後,火速趕至山腰,沒料想趕上了一場不知因何而起的林間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