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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縣,屯兵營。
帳內一名士兵來報。
“鬥將軍,謝先生求見。”
鬥禦手執兵簡,眉心一抬,便令“進。”
兵士領命後立即到帳外傳訊,候著的人很快便進了帳內。此人五十來歲,清臒眼厲,左腿微瘸,走起路來非常不便。
鬥禦見謝莘來後,左手一抬,示意道“謝師爺請坐。本將軍已恭候師爺多時,想必那個消息謝師爺也該收到了。”
謝莘略息,不緊不慢道“所以將軍是否已有決斷了?”
鬥禦想起晉國魏氏昨夜派信使秘密聯係的那封涓函,心中仍有顧慮。
“當下情形,我還是想聽聽師爺的意見。”
謝莘了解鬥禦,知道他心中雖有動搖,卻不難說服“楚地乾旱,軍糧不足,邊境必有異動。此時,是我們投誠晉國的機會。”
鬥禦沒有驚詫,反問了一句“謝師爺,你可知這是通敵叛國?”
謝莘嗤然一笑“叛國?將軍此言差矣,你本非楚國人,又何來叛國一說?”
鬥禦自然知曉謝莘說辭背後的含義,卻仍舊默然不言。
謝莘飲了口茶,慢慢道“鬥椒認將軍為養子,明麵上雖給了將軍鬥氏宗族之名,可軍事、政治上何曾真正倚重於你?將軍雖為申縣之帥,卻處處備受製肘。如今楚地災荒,西南境難守,防線一破國境必然分崩離析,楚國衰敗儼在眼前。正是將軍脫離若敖一族控製的時機,同時也能行一石二鳥之策。”
鬥禦撂下手中的兵簡,挑眉“一石二鳥?”
“將軍這一年來被調派處理申縣軍務,也在軍中建立了一定的兵士親信,將軍可召集聽令於你的部分申師,一同投誠。一來也算是為軍中弟兄們找個更好的依靠;二來鬥氏叛國不忠,這消息傳回郢都,楚國司馬大人的臉麵即便不丟光,也足以損害若敖一族在朝中的聲望,這何嘗不是將軍對鬥氏最好的報複?楚國一亡,晉國必把握機會掠奪申息兩地,得到晉國信賴,日後這申縣還不一樣是將軍所有?即便楚國能在此戰中苟延殘喘,這朝堂之上勢必也將格局易變。若敖一族便會失去王室的支持,再也無法於軍政上站穩腳跟。”
說實在,鬥禦確實一直密謀報複若敖一族。思量後,心中已有決斷。鬥禦看著謝莘的腿,想起這些年的往事,也不禁暗歎世事難奈。
“軍中可令者不多,隻有二十乘,如此浩蕩,如何不引人注目?”走是確實要走,但無論如何,鬥禦都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而謝莘顯然早有準備“可令將士卸甲而行,我已命人沿途暗引,隻要不過城縣,三日也可達函氏。”
謝莘自小便跟隨自己左右,他的那條腿也是為了自己才受的傷。他比自己聰明,卻一直奉自己為主。二十多年了,竟就這般一晃而去。
“將軍可仍有疑慮?”謝莘見鬥禦遲遲未有答複,便問。
“師爺真敢肯定晉公,是會接受我師投誠?而且,本將軍有聞晉公荒淫,不行君道,此人又是如何能助我們複國?”其實關於晉國的問題,鬥禦著實沒有任何把握。
然而謝莘卻捋著須子,笑道“將軍不是已經說到關鍵了嗎?”
“關鍵?師爺此言又是何意?”
謝莘何曾不明白鬥禦所想,世間最能信任的,永遠隻有自己。若不是國已亡,誰又願意依靠他人之手?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世間不知何時的人心背叛,終是可殺人於無形。不過,現在的他們,其實沒有任何選擇。
“於國而言,晉楚兩國皆為虎狼,這自是當然;然於人而言,晉君荒淫,無心朝政,江妃蟄伏於晉公身側,我們是更易利用。所以唯有晉國才是我們最終的出路。”謝莘目光一正,也是這個眼神,徹底說服了鬥禦心底最深的疑慮。
他答允了。
謝莘向鬥禦告退後,掀開營帳方要離開時,卻發現帳外竟下起了毛毛細雨。
他伸出手接著雨絲,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三年了……這場雨到底有何意味?”
早在謝莘出來的時候,帳外站崗的士兵似乎換崗去,所以他出來的時候才見道新接崗的士兵遠遠走過來。然而比起士兵,遠方一個匆匆離去的身影,恰巧引起了謝莘的敏銳的注意。
他警惕性極高,問來接崗的士兵方才離開的是何人。
其中一位士兵並不太機靈,也聽不清謝莘的話,所以沒有回答。倒是另一位士兵回過頭,朝著謝莘的視線望去,回話道“回謝師爺,那是縣尹史大人。”
謝莘眼角一眯,眼底生出凜烈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