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少年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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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商延卿坦露一切事情後,說是要獨自休息,便讓三人離開。江元書說這半個月都要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商延卿無奈一笑隻能答應。
不過江元書終歸是孩子,他趴在商延卿身旁,過了不久就忍不住困意,睡去了。牧都把睡在商延卿旁邊的江元書抱回了西閣,淮念則等他師父睡安穩後,才默默離開。
隨後,牧都去了一趟書閣。他知道,淮念一定在書閣。
伯陽閣的藏書室雖說不上多大,但其中的典籍都是商延卿收集而來的,許多古籍甚至僅有孤本,若不是烽火漫天,更多是可以留存下來的。
他推開了書閣的大門,見淮念將所有不少醫書典籍搬了出來,堆疊在地。她席地而坐,無視身體的疲憊,不停地在書海中翻動尋找。牧都看著燭光映在淮念蒼白的容顏上,臉色清透得猶如一泓涼水。
其實他與她一樣,仍心有不甘,不願放棄。
“我與你一同找。”
淮念沒有出聲,隻是輕輕點頭,青絲隨身姿一附,滑落至身前,眼中幽暗。
然而,淮念比誰都清楚,他師父的脈息已是強弩之末。那種脈息就像是水被慢慢蒸發,是會自然而然隨時間乾枯,無法逆轉的。即便找到任何靈藥,也不會有回天之效。
月色寒涼,淮念幽深的眼神逐漸變得渙散,她垂下手中的竹簡,恍惚想起六歲那年第一次跟他的師父學《算經》,當時的她翻開經卷,序章上僅有八字。
——萬物皆數,均有恒定。
淮念不懂,如果說,定命是一切,那改命……又算什麼?
師父從未與他們提及命盤可改的事情,也許是不希望他們涉及其內,但人一旦有了執念,一旦有了必須守護的人,何嘗不會傾儘所有?
隻可惜當路走到了儘頭,那種深深的無力感終會毫不留情地侵蝕著人的心誌。
“師兄,我是不是做錯了……”
淮念止不住眼中的酸楚,臉頰滑落濕潤。牧都看著她那甩入夜色的淚,在燈火昏黃中,顯得格外晶瑩。
“你沒有錯,剩下的日子就讓我們好好陪著師父。”
牧都眉間平淡,明靜的臉上沒有悲喜,目光落在窗外,瞳內隱隱有所沉思。
他送淮念離開書閣後,在草木紙上重新書寫,筆落行雲流水,眉間卻愈發沉重。直到數字密密麻麻布滿紙上,他擱下筆,又邁進了東閣。
如他所料,商延卿靠坐在榻上,眼色晦暗不明,正等著他。
“師父……”
“念兒睡了吧?”
“睡了。”
“你是不是有問題想問為師?”
“我……”牧都思忖了一會,終究答道“沒有。”
商延卿一怔,似乎牧都的答案是他的意料之外。
“為師知道,從小你雖有天賦,卻從不輕易卜算。我記得你還曾戲謔道,人生若是一眼望到儘頭,便沒有任何意思了。當時我便知道,你這孩子是最能適合繼承《算經》的。念兒雖然性格淡漠,卻重情。書兒年紀還小,我也不願他涉及其內。其實為師知道三個孩子裡,你才是最通透的。”
“牧都隻知,師父不說的事,一定有您的原因,隻是這命盤易改,絕非僅是性命之虞。每件事情更易的背後,都會影響周邊的數軌,若如《算經》所載,一切均是定命,那易命本身就是那條既定的軌道,對吧?”
商延卿蒼涼地挑起嘴角,向牧都投去慰然的眼神,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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