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雲齊帝第一次寵幸她時,因為年邁,吃了助情花香,百戰不殆,雲雨馳騁間,整整抽打折磨了她一整夜。
等到雲齊帝力竭之時,她全身肌膚已經青紫斑駁,汙穢不堪。
宋卿有些快意地看著她,“可我們千算萬算沒算到,你生命力如此頑強,短短幾年,竟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殺出一條血路,當上了中宮娘娘。”
宋羽姿心底悲戚。
她強忍著心中酸澀,拖著沉重鐐銬,一步一步走到宋卿對麵,腳踝上已經血跡斑斑。
可這點痛跟她常年侍奉雲齊帝所受的苦,又算得了什麼。
深宮後院,追名逐利,困獸爭鬥,受不了的話,連自戕都是罪及滿門。
那淚,早已像那宮苑裡夜夜掉落的紅蠟一樣,漸漸流乾了。
燭火搖曳了一下,光線昏暗不已。
斑駁的燭光在宋羽姿臉上碎出片片金光,她冷冷地看著宋卿,捋了捋散亂的鬢發,
“倒是未能如你所願了。你可知,我自小在鄉野間長大,與農婦們為伴,從未見過這雲京繁華。我還記得我第一日到了雲京,便鬨了個大笑話,將漱口水當茶水一股腦全飲了。那時候,二姐雖也跟著大家一起笑話我,嘴裡卻一口一個三妹妹,叫得我心裡暖洋洋的,我便想,我也是有親人的小孩兒了。”
“後來,進宮的人變成了我,我自認為搶了你的潑天富貴,對你百般討好,還把過世娘親的貼身玉佩贈與了你。”
一陣冷風吹來,宋羽姿眼色隨即暗淡了幾分,
“我原以為我對你們是有虧欠的。所以用儘一切辦法,想當那最有權勢之人,為宋府保駕護航。”
“我勾結寵臣,陷害忠良,扳倒郭貴妃,又汲汲營營,汙蔑崔皇後,掃平一切障礙,一步一步登上了後位......可畢竟高處不勝寒啊。”
宋羽姿看著麵前的宋卿,拖曳著織金繡鳳的長長衣袂,容顏憔悴,芳華漸去。
突然有些可憐她,就像可憐以前的自己,
“人,一旦妄念一起,不是恩賜,就是劫。我不該妄想那些遙不可及的親情,也不該妄想那虛無縹緲的真愛。二姐,鉛華不可棄,好好愛自己吧。”
宋卿咬緊了牙關,她本以為說這些正好可以激怒宋羽姿,讓其失態。
可立於眼前之人,竟用憐憫的眼神這樣地看著她。
這眼神像是冷光的利刃,刺得她渾身上下都難受。
宋卿怒不可遏,像是爬行在灰暗裡的一條陰毒冷蜥,陰沉道,“皆言高處不勝寒,我卻覺得一覽眾山小。這還得感謝三妹妹假傳雲齊帝聖旨,為裴家軍大開神武門。若論功,你當屬首功,可這謀朝篡位之罵名,總要有人承擔不是。”
忽而,宋卿展顏一笑,幽幽說道,“新帝讓我來送你上路了。”
她永遠也不會告訴宋羽姿一些事。
比如,新帝裴文風為了前朝妖後的名聲,屠儘了大半後宮,將相關宮人全部處死;
又比如,今日,她提前派人去蜀地莊子,放出看見過宋羽姿的消息,引裴文風不遠千裡親自前去查探。
還有很多很多……
不過可笑的是,再厲害的人也會關心則亂,人就關在這冷宮之中,近在咫尺,裴文風竟全然不知。
想到這裡,宋卿心中萬分暢快,她盈盈一笑,命人端上一杯毒酒,對著宋羽姿說,
“如今,我才是名正言順的皇後,而你隻是前朝逆賊妖後,既然如此,不如讓姐姐來送你一程吧。”
“新帝?是裴文風派你來送我上路的?”
宋羽姿嗤笑道,“我這一生,負了很多人。郭貴妃一族因我滅門,崔皇後擋我權力之路,一屍兩命,那些看不起我的宮人,被我一一除去......更彆說罵我妖後的千千萬萬百姓了。”
宋羽姿接過宮人遞來的毒酒,手有些微微發抖,眼底儘是落寞。
她在想,當初那些想害她的人,死之前,是否也像她一樣,明知活該,卻仍心有不甘。
宋羽姿乾澀的眼睛裡,終於盛滿了眼淚,她哽咽道,“我負儘天下人,可我唯獨不曾負過宋府和裴文風。”
她歎了一口氣,抬首諷刺一笑,端起毒酒一飲而儘。
混著辛香的毒酒辣入咽喉之中。
她再無信念支撐下去,身體重重地摔倒在地。
隨著玉杯掉落碎地之聲,那早已乾涸的眼眶中,一滴眼淚終於滑落,跌落在潮濕陰暗的石板上,無聲地訴說著她努力鑽研卻不被珍視的人生。
一杯毒酒,一門雙後,一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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