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棗奔波了半日也有些累了,但腦海中隻要一想到那匹健壯俊美的夜照玉獅子1,它又打起了十萬分的精神。
它一路疾馳,轉動著馬耳朵,鼻孔微動地嗅著空氣中的味道,抬頭朝著青川城奔去。
未幾,宋羽姿才從夢中醒來,她坐直了身體,揉了揉眼,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這才發現裴文風不見了。
這死家夥,居然把她一個姑娘家拋下了。
她正想打道回府,猛然間,小紅棗鼻頭一動,激動地撒歡跑了起來。
宋羽姿看著遠處逐漸清晰的城門,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她收緊韁繩,想讓小紅棗降速下來。
噠噠噠噠噠!
瘋了啊,這是。
宋羽姿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迎麵而來的雪花撞得她的小臉火辣辣地疼,“小紅棗!停下來!小紅棗!停下來!”
她使勁瞪著馬鐙,夾緊馬身,嚇得閉緊了雙眼。
不久,小紅棗停了下來,噅噅噅地嘶叫著。
宋羽姿驚魂未定間,瞧見眼前站了一群人,她窘迫地說了句,“真巧,又見麵了。”
裴文風牽著飛月,抬首間風光霽月,“還真是萬分巧合呢。”
萬分兩個字像是咬著牙齒吐露出來的。
宋羽姿腦瓜子轉著快冒煙兒了,心裡盤算著,要怎麼才能解釋這些都是小紅棗乾的呢?
此刻小紅棗努力地靠近飛月,卻被飛月嫌棄地往旁邊一閃。
由於小紅棗身體幅度太大,宋羽姿身體不受控製地搖晃了兩下,一頭栽倒了下來。
獵戶劉大將她接住,放在了雪地上。
裴文風僵在半空中的手,又不著痕跡地收了回來。
失去主人控製的小紅棗,此刻完全放開狀態,圍著飛月不停地四腳跳動著。
飛月目不斜視,懶得搭理這匹瘋馬,它驕傲地昂著頭不疾不徐地走在裴文風身旁。
郭小娘子見狀不由得撲哧一笑,“我隻聽過娘親講,誰養的狗兒像誰,沒想到馬兒也是。”
宋羽姿一聽,耳根通紅,恨不得找個雪洞把臉埋進去。
獵戶劉大見這小女孩兒穿著華貴,鹿皮鞋狐裘衣,粉雕玉琢,又見自己的女兒二丫衣衫單薄,乾瘦蠟黃的模樣,連忙將二丫抱在懷中,鼻子發酸,心裡有些難受。
一行人在裴文風的帶領下,走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終於看到了一處結滿冰渣的白玉石拱橋,拱橋中央站著幾隻寒流來時來不及飛走的飛鳥,已經被凍成冰雕了,用手輕輕一戳,外坑的冰層就逐漸碎裂開來。
獵戶劉大連忙將這幾隻飛鳥收集起來,用一根布條挨個綁腳串成一串掛在腰間。
宋羽姿不解,“收集這個乾嘛?”
“有機會烤了吃。”獵戶劉大又想了想,“生吃也行,這陣子下雪,大雪封山,動物們都躲了起來,糧食也吃儘了,真是啥吃的也沒有......十裡莊被埋之前各村民家中也幾近斷糧......逃難路上還看到有人易子而食。”
本還想著細說一下菜人的事,又怕眼前的富家小姐害怕。
獵戶劉大用手揩了下凍得紅彤彤的鼻頭,不再繼續往下說了。
一心想著這幾隻乾癟癟的小鳥待會兒應該怎麼分才好。
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宋羽姿記起來了,這次凍寒災持續了三個多月,雪災使莊稼無法收成,再加上這樣的雪災根本無從覓食,以至於老百姓都無糧過冬。
除卻京中,其他城鎮餓殍遍地,僵屍無數,城中薪食俱儘,民凍餒者無數。
每天都有上千名被凍僵,餓死的老百姓被抬出城,堆在城郊摞成屍山,等到開春雪化之時,由於屍體處理不及時,瘟疫橫行,短短數日,城郊附近的村落儘死,許多人逃到雲京。
為隔絕瘟疫,聖上下令封閉雲京,大修祭台,又派醫師去往疫區賑災,直到快要立夏了這場浩劫才算徹底清除。
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3。
便是當時的寫照。
其實有無數個辦法可以遏製事態發展的,但是由於朝廷官員們的不作為,硬生生將這天災變成了天災人禍。
不過這十裡莊這幾個字,宋羽姿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一時間也想不起了。
她抬頭看了看裴文風的背影,隻覺得眼前的少年與前世的那個他,說不上來有哪裡不一樣了。
但再不一樣,她也是懼怕的。
腦子裡繁雜之念儘起,一會兒是宮變之時的屍身如山,一會兒是裴家軍的呼嘯之聲,又或者,閃現出裴文風清貴高華的臉,眉宇之間儘是輕蔑地看著她,問她,想逃哪兒去?
她想逃哪兒去呢?
也說不上來,逃回到蜀地莊子上看那碧綠的稻田,抑或是遠離雲京的村莊裡瞧那嫋嫋炊煙?
1照夜玉獅子是《水滸傳》中出現的寶馬,通體上下,一色雪白,沒有半點雜色,渾身雪白,傳說能日行千裡,產於西域,極品馬中的極品。
2出自曹操《蒿裡行》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