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生何卿!
鶴舞卻繼續說道“想來我這一生,親生娘親嫌棄我的妖身強行為我改命;親生爹爹卻一直將我視作孽種不能容忍,留下我也是以防日後有用,後來更是用那汙穢的藥湯喂養我,我卻因此才能保持年輕的容顏;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以為至純至真的情感,一個個待在我身邊卻是各有圖謀;就算後來遇到了心上人,也不過是真情枉托。我這樣的一生又有什麼意義?”她說著竟然笑了,那笑容讓人心酸難耐。
“你——都知道了?”化羽顫抖著回道。
鶴舞倒顯得很是平靜,她點點頭,“我昏睡的那些日子對周遭發生的人和事都是清醒的,你們誰來過,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甚至連你們的表情我都能感受得到。那個時候的我反而心是最明亮的,亮到可以穿透人心,也陡然明白了許多事。”
聽著鶴舞的話,化羽越發覺得心裡不是滋味,於是忙說“你快彆多想了。”
鶴舞笑笑,依舊平靜道“該想的都已想明白了。與你相識一場,也算緣分,臨彆之際——”
“臨彆?”
“你彆說話,聽我說。臨彆之際,我呢也想送你幾句真心話。你以後也會遇到令你動心的姑娘,但我奉勸你無論多麼喜歡,都請保留三分真心給自己。因為,熱戀中的男女都會以為他們為情可以不顧一切,到頭來每個人最愛的都隻不過是自己。所以,兩情相悅,留存一些真心,最後總不至傷得太重。”
鶴舞的話讓化羽聽出絲絲寒意,他看著鶴舞迷離的雙眸,對那番話似懂非懂。
“最後,我想你幫我去請百孤子,我有事相求。”
“百裡先生?”化羽訝異道,“有何事是我可以代為轉告的嗎?”
“我想問他,有沒有什麼藥物可以讓我暫時恢複容顏,不需久,一炷香的工夫即可。我還想請他為棠洛醫治眼睛。”
化羽一驚,既然鶴舞已經勘破對方的虛情,為何還要求百裡先生幫他醫治呢?隻是他不好問出來,鶴舞卻看出了他的心思。
“你很好奇我為何會這樣做,是嗎?哎!”她歎了口氣,“你呀還小,等你遇到喜歡的姑娘就會懂了。我這麼做原因有二,其一,不管他接近我出於什麼目的,心給了出去就是給了,我要對得起自己的感情,彆人不珍惜,自己卻不能糟蹋;其二,我想他親眼看一看真實的我,要他一輩子都記得這段被他辜負過的感情。這也算是一種‘報複’。”
鶴舞嘴上說著報複,但化羽能夠感覺到她的一顆真心,純淨得不染半點塵埃,單薄得像烈焰下的冰粒。
此時,逸一前來與青羽話彆。
“你的蠱毒已經完全解除了。雖然是些下作的玩意兒,但身為妖王多經曆一些才算圓滿嘛!”逸一笑道。
青羽輕輕白了他一眼,“你還是這般喜歡打趣,真是毫無長者的風度!”
逸一撇撇嘴,很是得意地笑了笑,然後表情陡然嚴肅起來,語調也變得深沉,“青羽,對不起。當年我確有阻攔過,怎奈無果。待我趕去,已經晚了……”說著他垂下眼簾。
青羽微微閉了下眼睛,深吸一口道“我知道。你是醫仙,心中隻知救人。為了救治一個性命,甚至可以無問對錯。這樣的你和他們不一樣。所以,那件事你無需自責,更不用道歉。”
“可是,我不想你因此與仙家結怨。如今,始作俑者已死,這個心結是不是也能解開呢?”
青羽捏了一下拳頭,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仙家也得認錯!”然後,他轉向逸一換了種口氣道
“關於這件事的交流我想到此為止。其實,我還有一事想請你幫忙……”
作彆青羽,逸一走出屋門正遇到尙輕,二人並肩來到僻靜處,逸一這才開口道“你都聽到了?”
“我明白,他心中對仙家終究是有芥蒂的。”
“是啊,也虧我是醫仙,而且對他有救命和養育之恩,這才可以以禮相待。”
尙輕明白,雖然事發之時她尚在地府服役,整個過程既不知情更沒有參與,但身為主掌世間兵戈的劍仙,她的這個身份對青羽來說就是不可靠近的荊棘,何況血洗萬妖穀的仙弩陣還是她一手操練的。算了,反正都是要道彆,那就隱瞞到底吧,以求在分彆之後還能在彼此心裡留個好念想。
逸一看著尙輕有些心疼卻滿是無奈,“他請我為棠洛醫治眼睛,對此你怎麼看?”
尙輕不解逸一為何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你是醫仙自應不在話下吧?”
“說簡單,百孤子就能醫,說複雜吧,我也未必能做到。”
“哦,這是怎麼講?”
逸一看著尙輕,眼眸深邃道“那花妖的眼睛是被仙劍的劍氣所傷,要想醫治還需借劍靈一用。”
尙輕聽罷,暗中捏緊食指卻陡然感到氣脈阻塞,甚至產生一陣眩暈。
“你怎麼了?”逸一關切道。
尙輕覺得有些沒麵,於是回道“自封印之後就再沒召喚過劍靈,五百年了或許都生疏了。好吧,屆時我將劍靈交由你那小徒弟便是。”
逸一點點頭,“就知道你不會拒絕。不過,我還真有些好奇,你這周身的仙氣是斂著了?”
逸一這一提尙輕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忘記斂氣,可這——
從尙輕的表情逸一便看出了問題,他驚訝道“你沒有?”
“我沒有!”
“那就怪了。你那一身的仙氣,張揚不羈,怎會羸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地步?”
此時尙輕也不好再隱瞞,於是說“的確。到現在為止我的仙力好像絲毫沒有恢複。”
“這個——”逸一微微皺眉,“大概是封印剛剛解除,身體一時還無法適應吧。緩一緩應該就好了。你先安心了結這邊的事情,然後趕緊回來,我也好幫你好好調理一番。”
尙輕也覺得除了這個原因再無彆的可能,便點頭應下。然後,逸一又囑托了一二便告辭離去。尙輕知道仙境的規矩繁瑣也就沒有挽留,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雲月相交之處。
然而,她根本想象不到,在漆黑的山洞裡,那位白衣醫仙點燃一枚燭火輕輕來到那個奄奄一息的軀體身旁,然後伸出一隻手。